“依你往日德行,縣尊本是容不下你的。”
“但念你政務精熟,有實乾之才,我亦不想你這一身才學埋沒於泥垢之中。”
“若你能勤修德行,今後前途即便是一郡太守亦能勝任。”
這明顯暗示的言語,胡昭又如何會聽不明白?
“下官謹記縣丞教誨,今後必定勤修德行,不辜負縣丞的厚望!”胡昭言溢於表,暗暗鬆了一口氣。
鄭平自石桌上取出一本左伯紙裝訂的書冊,遞給胡昭:“《律令》一道,向來晦澀難學,如今精研《律令》的士人亦是極少。”
“令尊昔日於家父門下求學《律令》,想必留有家風。”
“這本《律令》,是家父幾經校注後的最終版,今日贈於伱,望你莫忘了令尊在世時的教誨。”
胡昭的瞳孔瞬間緊縮。
雖然自稱鄭玄門人,但胡昭的父親其實也就鄭玄幾千門人弟子中不起眼的一個。
估計鄭玄都不記得胡昭父親的名字。
求學律令,也就聽了幾場鄭玄的聚眾授課,不似孫乾、國淵等門人能得到鄭玄一對一的授課。
胡昭更不用提了。
父親早逝,所謂的家風傳承也就家中的藏書來充充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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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少年曆經苦難的,才會更懂社會險惡、現實殘酷。
胡昭雖然向往清流,但更明白如何抉擇才能在這世道中生存。
德行?
那是能保證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情況,胡昭才會去考慮的。
但此刻,鄭平卻因為胡昭白日裡提到的求學律令一事,就贈胡昭一本經過鄭玄幾經校注的《律令》。
這讓胡昭如何不震撼?
堅持自稱鄭玄門人之子,本來就是情急之下的保命手段。
胡昭不信鄭平猜不到用意,但正因為相信,胡昭才震撼。
自古以來,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胡昭有實乾之才,但無經世德行。
這樣的人,注定是會受到詬病的。
但鄭平卻唯才是舉,肯定了胡昭的才能,又勸胡昭勤修德行,更是慷慨贈書!
要知道,即便是師徒,也未必會贈書的!
器量寬一些的,口述讓你自己記錄就不錯了,怎麼可能贈書?
“縣丞,這,太,太貴重了!”胡昭語氣顫抖,右手伸了出去,但很快又縮了回來,想要又不敢要。
這可是鄭玄親自校注的《律令》啊!
“胡昭,書籍雖然貴重,但他畢竟隻是知識的承載體。”
“真正貴重的,是潛心研究知識的人。”
“而學習、征引古人的文章和行事,應以治事、救世為急務,即為經世致用!”
“你有實乾之才,不似腐儒皓首窮經、清談高論,有資格研究這《律令》。”
鄭平淳淳善誘,讓心思駁雜的胡昭,漸漸由懼意滋生了敬意。
“謝先生贈書,愚下謹遵教誨!”胡昭雙手捧過《律令》,語氣更顯真誠。
如果說剛才滿口信諾的“勤修德行”是胡昭下意識的見風使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那麼現在口稱“先生”,是胡昭真心敬意了。
看著胡昭離去時,那強忍的驚喜,鄭平拾起羽扇,輕扇肩頭,儘顯智慧之機。
禦下之道,當施之以恩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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