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遮擋,蕭鈞也未看到葉寧彎腰一幕,隻是覺著她臉色突然有些難看。
等到看不見二人身影了,蕭鈞從不遠處一株大樹上躍下,快步走到香囊處,俯身拾起,見香囊針腳不勻,或粗或細,而且隱隱可見血漬,暗暗搖頭,掂了掂,覺著有些沉重,裡麵好像有東西,想了想,塞入懷中。
“改日見到她再給她吧,不然枉費她一片苦心。”
蕭鈞抬頭看看天色,已近子時,卻覺毫無睡意,見四周十分隱秘,便想在樹上修煉一夜,突然一聲霹靂炸響,烏雲來襲,天地冥暗,眨眼功夫,黃豆般大小雨點就落了下來。
蕭鈞見附近一株大樹枝繁葉茂,濃密參天,高足有二十多丈,中間有個樹洞,匆匆躍入,就地盤膝修煉起來。
忽忽然不知過了多久,體內真氣如沸,奔流不息,較往日快了不知多少,正自欣喜,卻覺有些煩悶,片刻就見奇經八脈中有些灰氣,又有些血色之氣,兩股氣息在經脈中橫衝直撞,四處亂跳。
“心魔來了?”
蕭鈞心知體內煩悶正是這兩股氣作祟之故,急忙擯棄雜念,意守丹田,催動真氣抵禦驅趕這兩股邪氣。
他常聽葉攸安說起走火入魔的後果,什麼半身殘疾,雙目流血,遍身腐爛,烈火焚身,種種慘狀不一而足。
如此緊要關頭,怎敢不慎?
誰知他剛凝聚心神,丹田中就鳴響不絕,又有諸般色彩閃過,隻是瞬息功夫,心湖上風起雲湧,波浪滔天,隨即一股真氣從丹田中湧出,猶如一道洪流竄入經脈,散之全身,頃刻間將灰氣掃蕩一空,霎時體內暢快,靈台寧靜,仿佛明月照心,清輝灑落,怎一個靜字了得。
“心魔……這就被打敗了?也太快了吧?”
“邪氣纏身,穢惡難除。”
“泥丸動搖,絳宮冥寂。”
“法壇崩塌,長幡摧折。”
“經脈大亂,五識閉塞。”
…
…
細思葉攸安說過的話,蕭鈞越想越懵,他一個也沒遇到,便覺著這心魔穢氣太不經打了。
正在納悶,突覺丹田劇痛,像是被打了一掌,丹田重地,道基所在,何等要緊,此時挨了一下,蕭鈞登時口吐鮮血,疼得滿頭大汗,還沒回過神來,就見那原本消失的灰氣血氣在奇經八脈中複生,隨即氣勢大振,猶如大河滔滔在經脈中肆虐起來。
蕭鈞有心鼓蕩真氣,將這兩道邪氣驅逐出去,但丹田劇痛無比,心湖湖水傾覆,黑雲遮蔽,心知已受重創,無暇再管兩道邪氣,隻是凝聚全部精神,調理呼吸,靜心吐納,想先穩住傷勢。
如此一來,兩道邪氣便得了機會,乘勝追擊,不過片刻就攻下奇經八脈,各據其四。
奇經八脈何等重地?
督脈陽脈之海,任脈陰脈之海,衝脈則是十二經脈之海,陰維脈維絡諸陰,陽維脈維絡諸陽,其他幾脈也非同小可,此時八脈俱被占據,蕭鈞體內登時真氣不暢,經脈堵塞,又如何能運氣療傷?
欲運氣療傷,則需真氣通暢,欲驅逐邪氣,則需穩住丹田,此時內外夾攻,首尾失據,蕭鈞心神大亂,一時不知先從何處著手,忽然心中惡念大熾,眼前閃過一片屍山血海,登時知道自己心魔滋生,邪祟大熾,若再不趕走兩股邪氣,恐怕一身修為付之東流。
當下咬緊牙關,強自鎮定心神,暫時放下丹田傷勢,凝聚全身真氣,攻入奇經八脈中,意圖扭轉局勢。
但此時兩股邪氣氣勢正盛,又憑險嚴守,蕭鈞體內真氣一時占不了上風,反而是丹田越來越暗,心湖中湖水越來越少,已然隱現湖底,頓時心驚不已,知道自己丹田受傷極重,倘再拖上些功夫,恐怕丹田之傷永難痊愈,心中焦急不已。
破屋更遭連夜雨,漏船又遇打頭風。
偏在此時,他又聽見一個模糊聲音:“葉桐來了!”
葉桐二字一出,就如在蕭鈞心湖中炸響一聲霹靂,他身軀劇震,霎時間覺著不但奇經八脈攻不下,自己體內真氣也猶如萬馬奔騰一般,四處亂竄。
蕭鈞心頭大駭,想要重新歸攏真氣,但此刻體內兩道邪氣好似察覺有異,立時從奇經八脈中撲出,四處攻掠,竟又奪下幾處關鍵竅穴,不但如此,混亂之下,他體內真氣也自相攻伐,胡亂殘殺,一時亂成一團。
蕭鈞又驚又恐,心知自己方才心神失守,已為魔頭所乘,念頭急轉,想要尋個法子收斂心神,鎮住體內亂竄的真氣,又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蕭郎!”
聲音宛轉柔靡,讓人心顫,朦朦朧朧中,眼前驀地一閃,葉桐從一株梧桐樹後轉出,笑著向他跑來,眉目嫣然,巧笑倩兮,忽然停住,轉眼橫眉冷目,旋即涕淚縱橫,輕聲埋怨,須臾之間,種種變化,不一而足。
蕭鈞一顆心隨著葉桐神情變化而變化,猶如大海浮萍,無處安定,迷迷糊糊之時,猛覺丹田劇痛,猶如刀割,他登時回過神來,此時內觀,隻見經脈阻塞,邪氣遍布全身,而丹田,已看不到亮光了。
蕭鈞知道此乃邪祟入侵,走火入魔之象,他驚駭莫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收攏真氣,導元歸一,重新來過,隻是氣息繁雜,千頭萬緒,又有邪氣搗亂,哪裡做得到。
“真的是葉桐來了嗎?”
收攝心神之際,蕭鈞仍不免亂想,忽然腦中靈光閃過,他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是遭了暗算了。
“誰與我有如此仇恨,竟在大雨中跑來壞我修行?”
蕭鈞心中大恨,又有些懊惱,覺著自己不該在這桑樹林中修行,但此時體內敗相已顯,想這些徒勞無功,他隻能歎口氣,勉力抵抗,又撐片刻,隻覺五臟六腑劇痛無比,丹田黑暗,耳邊又隱隱有嘶叫大笑之聲,眼前也閃過種種幻象,知道這已是破功之象,暗道:“今日莫非要斃命於此。”
蕭鈞心有不甘,想要重新運轉真氣,但真氣阻塞,竟無半點可用,一時心如死灰,回想往事,鄉親之仇未報,父親也沒尋到,憾事不少,但此時已無可奈何。
又過片刻,他漸覺渾身無力,周遭發冷,直想睡去,心知命在旦夕,不禁悲從中來,想起這一年來,葉攸安悉心教導,葉大海終日守護,可惜因自己一時疏忽,竟然鑄成大錯,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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