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幼小的嬰兒,親眼看到娘親死在自己身前,這是何等的悲痛傷痛,它必將像落日,像黑夜一樣,不停在陸離的夢中重現,並伴隨她的一生。
蕭鈞想到陸離午夜夢回之時的孤苦與無助,又怎忍心問,他鼻子一酸,叫聲“阿離”,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片刻,破廟的角落裡響起細微的啜泣聲,良久才緩緩停下。
“我記得,當時我娘死的時候,屋子裡有我爹,有陸……陸鼎軒,陸豐,陸裕,陸夏令……還有……他……很久沒見了。”
陸離說完又抽泣起來。
她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但聽在蕭鈞耳中卻不啻驚雷。
風雨之夜,暗室喋血,死的還是陸鼎軒的兒媳婦,這其中無論如何都透著一絲詭異。
而且,陸離口中的“他”是誰?
蕭鈞心中疑竇叢生。
陸離仍舊自顧自說:“後來我長大了,有一年我跟著燕姑姑回來,剛一進門,就遇見陸夏令那老毒婦,她見到我就說,一看我就是那賤人的孽種,又說……又說……我娘……”說到這裡,陸離眼中流下兩行清淚,再也說不下去。
蕭鈞歎了口氣,回想今日陸夏令對陸離娘親的諸多不敬,心知她當日辱罵必是品行之事,他不知如何安慰,隻好輕輕拍了拍陸離的肩膀。
陸離輕泣片刻,接著道:“那老毒婦當日用世上最惡毒的話語辱罵我娘,可恨我當時年紀尚小,信以為真,不但沒有反擊,反而自傷自憐,這時候陸……陸鼎軒突然出現了,他當時好好安慰了我一番,還送了我兩個麵具玩耍,又帶我吃好吃的,還去東湖裡乘船賞景……”
陸離說到老毒婦,眼中露出殺氣凶光,但說到陸鼎軒帶她玩耍一事時,目光卻柔和起來,大有向往之色。
“天倫之樂,兒孫繞膝,那個老人不喜歡?陸鼎軒心裡應該還是喜歡自己孫女兒的吧?”
蕭鈞心中苦笑,不自禁地摸了摸懷中的“靜心迷航”。
他當日被陸裕迷倒,懷中之物被搜刮一空,後來“陸裕”伏誅,一應物事自然全都歸還。
說起來,當蕭鈞看到麵具等物時,曾經心有企盼,他想,也許那屢次救他性命的黃符應該也在吧。
可惜,事與願違。
自得了黃符,黃符有時會突然消失不見,有時又會突然歸來。
次數多了,蕭鈞也就見怪不怪,這等至寶,想來已自具靈性,蕭鈞既然不知祭煉之途,索性就由它去了。
風聲漸小,雨聲也小了。
而陸離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含混不清,仿佛囈語,又夾雜著她的啜泣聲,蕭鈞都有些聽不清了。
過了許久,風雨漸止,陸離的聲音漸漸又清晰起來,隻聽她不停重複:“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淚滿雙頰,嗚咽不止。
“阿離……不必傷心,都過去了,天亮了咱們往前走,咱們找一個地方,平平安安的,開開心心的。”
蕭鈞的聲音很溫柔,一邊說,一邊緊緊摟住陸離,此時此刻,他隻想讓陸離在自己懷中得到一些溫暖,能讓她的心安寧。
“一個地方?平平安安的?開開心心的?”
陸離直起身子,盯著蕭鈞,看了好一會兒,顫聲道:“會不會……會不會有一天,你也把我趕走?”
美人情重,梨花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