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已經在收攏難民,都臨時安置在西南角城隍廟的空殿裡,並且開始設棚施粥。
隻是難民越來越多,漸漸的不止能接收到城裡的,還有各城門口零星不斷冒風雪前來的周邊村民,甚至還有遠處集鎮的難民,可見糧食確實大範圍緊缺,縣令開始擔憂自己衙內的存糧了。
員外們又一次被召集,這次自然是備糧食和禦寒物資了。說實話,這年景下,糧食比銀子還難收攏,故而縣令也沒設啥限製,不過是求個儘力而為。
這於黎初晗來說又好辦又不好辦。他存糧無數,但沒有合理的理由拿出來。隻能明麵上給個最大的數字,讓林星野帶過去,餘的自己想辦法偷偷供給了。
城隍廟那邊還好說,算是有個遮蔽風雪的地方,但空間有限,很快就飽和了。餘下的難民隻能在各個城門外臨時設點安置。
縣衙已經出動了幾乎所有衙役才勉強搶時間搭起一點窩棚,堪堪遮個頭頂而已,於那些衣衫單薄、食不果腹的人不過聊勝於無。那光景必然慘烈,林星野知道黎初晗見了定然極其不忍,怕他衝動之下做什麼危險的決定,便獨自帶人壓著糧食、棉襖棉被以及額外的物資過去——黎初晗給了一大批能遮風擋雨的油布搭帳篷用,有布行可以做遮掩,林星野也就沒攔著。
因為人手不足,林府裡除了老弱病殘之外所有下人通通都被調了出來。林星野和黎初晗兩邊一分,還是緊張。
但這種時候,宴離照舊得留守。他倒是躍躍欲試想出門,卻被林星野攔下了,讓他必須等再次確認脈象之後再往外跑。況且府裡總要留人管著的,還有客在,宴離就是管家的不二人選了,搞得他那個哀怨啊!氣鼓鼓地回去罰齊言寫大字去了!
齊言:“……!!!”我居然就是夫子說的那條被殃及的池魚……
一旁的雲衣看師徒倆這麼生動,眼露溫意,手裡認認真真研著墨——算起來她也是因禍得福,如今指定給了離主子,正式成了一名一等近侍,再不用去擠幾人合住的下人房了,也算是達成了作為侍女的目標成就。
此時林府正門。
目送林星野一行遠去,黎初晗自己也沒閒著,後腳就去了自家鋪子裡。
這境況下,他可以在自己鋪子光明正大設施善棚了,這會兒便是過去張羅。
淳於傷沒大好,身手最好的雁北行離開久了就不專心,複命後就放他回去了。正好農莊裡那一群也要他壓陣,暫時留他在莊裡或許還少生點事。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人還比較“生”,林星野直覺對方身上秘密聽多,故而眼下黎初晗身邊緊跟著的是殷諾和周治,起碼這倆知脾性還穩妥些。
好在他也就待在自家店裡,來來回回多數都是自己府裡、店裡的人,還算相安無事。
施善棚裡放送的除了粗糧粥,還會順帶每人一小份耐飽的吃食,皆是南瓜、紅薯、粗糧饅頭之類,如此比之官府的還更管飽些,多的是自己領了又回去呼朋喚友的,故而他這位置雖深,還是在富人聚集的內街,人流卻一直未斷。
黎初晗一直在遲疑要不要混些白米粥,雖然他認知裡倒也沒覺得粗糧多不好,該有的營養價值都在,但口感太差,高粱玉米麵之類真的太拉嗓子,可轉而又想這裡的成年人都沒這麼嬌氣,加上殷諾和周治都說這局麵下施粥施精米有點打眼,他也就作罷了。
直到隊伍末端忽然響起一個微弱地貓叫一樣的聲音,有兩個不一樣的身影一下子吸引了他的視線。
即便他這暖棚已經隔絕了大部分風雪,氣溫依舊低得凍手。而眼前的小婦人隻著了件打滿補丁的單衣,露出的皮膚都已凍得青紫,黎初晗甚至能看到她睫毛上都結著霜雪,身子抖得如篩糠一般,一雙破布鞋露著腳趾,上麵長滿了凍瘡。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死死抱著懷裡的嬰兒,一件明顯是大人尺寸的棉襖裹在懷裡的嬰兒身上,雖然破舊不堪,連棉絮都板結了,也好過小婦人身上的薄單衣。
按說來這店裡的也多數是生活水平偏下的百姓,確實常有買不起棉衣疊穿了幾件單衣來的,到底也沒到這程度……總之,黎初晗這是第一次直麵這樣極端的匱乏貧苦,忍不住就眼眶一酸,趕緊把身上的披風褪了下來往這娘倆身上裹,無意觸到小婦人的皮膚,隻覺體溫異常,似冷又似熱,頓時心頭又一陣收緊。
他會這麼做也是殷諾和周治始料未及的事,等意識到再攔已經來不及,就看他們正君打了個冷激靈,似有什麼迷了眼。
在殷諾心裡,正君是個能耐大氣的哥兒,似乎從未和哭聯係在一起過,可他這會兒居然真見到了——雖然隻是聚了點霧氣、紅了眼尾,但那雙帶著悲憫的澄澈清瞳就忽的生出了無儘旖旎,看得一向還算平靜的漢子再靜不下心來,隨之生出了絲絲縷縷不一樣的情緒,不知是憐惜還是彆的什麼,一時間混亂煩躁齊聚,他居然就這麼愣了下神,再想起該找鬱裡,周治已經率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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