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日子,黎氏布行是特意開著賣禦寒用品的,大概是眼下縣裡開著的鋪子實在太少,保暖物資需求卻在上升,來他們布行的人流並不小。
但誠心買東西的一般都一派和氣,而不是現下這樣尖聲嚷嚷,好似罵街。
路過的黎初晗第一時間注意到不對勁,拉上林星野就要下去看看。宴離帶著殷諾也跟著下了車。
“都來看看!黎氏布行欺負人啊!——”
“我們孤兒寡母的,都沒錢吃飯了還不讓退!這就試穿了一回,分明還是新的!”
有布行小二耐著性子解釋:“料子都做成衣裳穿過了,您再要我們原價收回總沒這個理吧?!實在不行您可以去當鋪當了,咱們這料子大家都知道好處,就附近的當鋪給的價也很不錯了……”
“那怎麼能行?我不同意!那得折了多少價了!”見小二還要反駁,那婦人猛得一屁股坐地開始撒潑,“就說你們黎氏布行欺負人吧!我們好歹還是你們主人的同鄉呢!都艱難成這樣了都不肯幫襯一點!大夥兒都看看吧!這布行主人家心有多狠!我們可是同鄉啊——”
店裡的顧客都圍了過來。那婦人趁機又拉著死氣沉沉的小哥兒把雙手遞給眾人看:“瞧瞧這疤,就是這黑心的布行主人紮的!我們哥兒年紀小,不懂事,得罪人了人家就下這麼狠手,破了相不說,傷得太深還烙下了病根,天氣不好還會疼,人都被折騰木楞了……我可憐的孩子喲~怎麼就遇上了這麼個欺人的主!——”
陌生看客而已,聽了一麵之詞難免心裡有變,當即就有對著幾個小二指指點點的,心裡也對黎氏布行印象直線下降。
門外黎初晗看不下去莫氏這麼顛倒黑白,正想出麵對質,林星野卻搖了搖頭:“不急,再等等。”
說著給了個示意,就看身後宴離已經先一步進去,裝著好奇地問:“哦?那不知你家哥兒具體做了什麼得罪人的事,還能得人家正君紆尊降貴親自動手呢?”
宴離身量高挑,一身打扮分不清漢子還是哥兒,耳朵被發絲與帶絨毛的披風遮著也看不見花印,卻又像那些有身份的哥兒姑娘一樣特意拿麵具遮著顏麵,著實有些怪異,一進門就吸引了所有視線,自然也都聽見了他的疑問,一眾顧客心裡念頭又立即轉變:是了,人家正君這個身份,何故要臟了自己手特意去處置一個地位低下的小哥兒?!不會是扯上什麼內宅臟事了吧?……
幾個小二一見宴離就認了出來,剛想行禮,被宴離隱秘阻止了。
也是巧,萬掌櫃今日告了假,這店裡正好沒有主大事的,本來小二們還有些憂心,如今見到離主子,直接放了一百二十個心。
莫氏自然不認識宴離,當他是個顧客而已:“原來是個沾了哥兒氣的漢子,就說怎麼學人家多嘴的老夫郎管彆人那麼多閒事!都說了我們和那什麼正君是同鄉,金貴什麼金貴,沒嫁人之前也不過一樣是個村哥兒而已,不就是長了一張好臉、有幾個臭錢嗎?”
說得一眾人想笑又不敢笑,因著宴離氣勢很足,打扮上雖不是綾羅綢緞一身,也足夠富貴了,他們自然有些忌憚。但看他被嘲也不肆意發怒,又覺得很有些氣度,不知不覺就一直注意著他。
被指沾了哥兒氣的人不疾不徐接話:“這話中人倒是耳熟,似乎和我之前聽過的故事對得上。聽聞之前那什麼村,出了個膽大包天到汙蔑員外爺夫夫的哥兒,慫恿聚眾鬨事被抓現行還當場行刺,結果害得人員外爺護妻被傷。據我所知,行刺員外,可當場私誅!”
說到此,宴離故意加重了語氣,就看莫氏兩人都生生打了個激靈,他才慢悠悠繼續,“但那位爺太心善,自然沒要人命,卻免不了鬨到了縣太爺跟前,可真真是年紀小夠不懂事的。據說那位正君就是村哥兒出身呢,你說巧不巧?”
“就是他吧?!”
“原來是他啊?!”
“這事我也知道,這種下賤胚子怎麼不直接處死了?要我說那正君也過於和善了,是我非得紮成馬蜂窩不可……”
“說是因著人瘋了?不知是不是借口,聽著荒唐!”
“瘋了怎麼還往外帶人?”有人不滿,退了幾步遠離莫氏兩人,“瘋子不應該好好鎖家裡嗎?出來傷人怎麼辦?”
“之前傳林員外真是大善人,我還嗤之以鼻,如今也算是信了,這種人居然還給留了命……”“名節大事都沒下死手,約摸是真心善了……”“……”
一眾看客情緒都被調動起來,言論興奮。
宴離見口風扭轉,也不再多話,饒有興趣地看起了店裡的料子,見狀有小二趕緊上去伺候著。
被指瘋子的莫麗神情毫無波動,被已經氣急敗壞的莫氏拉著,依舊跟個木偶似的。
莫氏這會兒反應過來這麵具人是故意針對她們的,當即恨得不行。但她這段日子以來受儘苦楚,自是學會了先忍耐。
她郎君那之後就被林少爺罷了職,打的半殘才趕了出來。這就罷了,原本以為她們家好歹在村裡還有些根底,一家人雖苦還可以過活。不想那個天殺的漢子早在外麵偷了人,兒子都幾歲了!她居然一直被蒙在鼓裡!還就在這節骨眼上被以無所出之名休了!除了自己的一點衣裳鋪蓋,連個多餘的銅板都沒給!眼看著那小賤人帶著兒子上了位,她竟是一下子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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