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敗,是什麼?
是丟盔棄甲!
是動輒伏屍數萬!
所以他們本能地不信。
甚至將那個帶來這個消息的外地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頭戴帷幔躲在人群中的薑婉,也悄悄跟著罵了幾聲。
假的!
肯定是假的!
紹哥兒一定不會有事的!
薑婉給自己鼓了鼓氣後,憂心忡忡地回了家。
接下來的幾天,她不再敢出門。
也不再想聽到任何消息。
整天窩在家裡,縫她的冬衣。
‘必須要快一點縫,紹哥兒要回來了,不然就來不及了……’
‘婉娘你不要去相信那人的話,他是騙人的……’
‘紹哥兒一定沒事的,他還會打個大勝仗,當上將軍!然後風風光光地娶婉娘過門!’
‘他答應過婉娘的,不會騙婉娘的,對吧?’
薑婉一遍遍地跟自己說著這些話。
似乎要給自己的信心。
直到幾天之後,她看到嬸娘失魂落魄地回來。
那一刻,薑婉忽然就沒忍住流下淚來。
美目垂淚的瞬間,薑嬸也沒忍住哭了。
“乖囡,彆怕!你叔父說過,他會回來的!”
“他會帶著紹哥兒回來的!”
“那狗東西要是敢說話不算數,咱扒了他的皮!”
往日裡,薑嬸性子上來,能從街頭罵到街尾。
再一發狠,甚至連自己都罵。
但她從來都舍不得罵薑虎。
可是此時她張口就是‘狗東西’,顯然是恨極了他。
隻是她這份色厲內茬的虛弱凶狠,就連薑婉也能明白無誤地看出來。
於是本來是被安慰的薑婉,用力抱住了嬸娘,柔聲道。
“不怕,婉娘不怕,嬸娘也不要怕。”
“會回來的。”
“叔父會回來,韓郎也會回來的。”
“我們做女人的,要相信他們,對不對?”
麵對薑婉出乎意料的堅強,薑嬸原本強裝的凶狠,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嘶聲哭喊道。
“乖囡啊!要是你叔父去了,咱可怎麼辦啊!”
“他可是咱的命啊!”
“是咱的命啊!”
平凡夫妻。
雖然生活中不見波瀾,可真到了麵對生死的時候。
那種痛徹心扉地撕心裂肺,不是當事人又如何能懂。
而這一日的鎮遼城,卻不獨獨是薑嬸。
也不獨獨是薑婉。
隨著那些為躲避蠻狗屠戮南下逃難的難民,大批進入鎮遼城。
鎮遼軍在草原慘敗的消息,再也不可能摻雜任何虛假的可能。
無數人悲聲痛哭。
無數人痛罵蠻狗。
更有不少武者修士彙集到鎮遼將軍府門前,請求留守將軍府的長史,將他們編軍入伍。
北上草原,與蠻狗決一死戰。
誓要報此血仇!
隻是每一次得到的回複,都是等一等,再等一等!
這樣一次又一次,那些武者修士終於忍不住怒聲道。
“長史莫不是怕死?”
“若是長史怕死!我等不怕死!”
“長史儘管送我等去死便是!”
幽州之地,曆史上曾歸屬古燕國一段時間。
時人,常感慨‘燕趙多有慷慨悲歌之士’!
如今不知道多少年過去。
這話竟然依舊適用於當下的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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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用於如今的鎮遼城!
將軍府中的那道聲音,喟然長歎一聲。
“爾等勿慌。”
“大將軍雖敗,卻在定北城穩住了陣腳。”
“如今已經將數十萬蠻族擋在了定北城下。”
那聲音並沒有否認那場慘敗。
聽得所有人心中一沉,麵現悲色。
不過後麵那句話,卻讓他們振奮了幾分精神。
大將軍還在!
鎮遼軍還在!
而將軍府中的那聲音在說完這話之後,這一次卻沒有拒絕這些壯烈之士的請求。
而是將他們編入了城防營。
這也是為最壞的結果,做最後的準備。
身處家中的薑婉,很快便從薑嬸的口中得到了這個振奮人心的新消息。
畢竟隻要沒有全軍覆沒,就還有活著的希望。
誰又能說幸運的不會是自己家的男人呢?
就這樣,時間又是一天天過去。
薑婉從小寒,等到了臘八。
從臘八,等到了大寒。
天降大雪的那一天,她終於等不下去了。
因為她的冬衣早就已經縫製好了,她的郎君還沒有回來。
再在家裡這麼無休止地等下去,她會瘋的。
“乖囡!”
聽到身後嬸娘的呼喊,懷抱嶄新冬衣的薑婉腳步微頓了下。
“我去迎他回家。”
然後在第一時間為他披上冬衣。
天下雪了。
他會冷的。
……
一連兩天風雪的等待。
酒樓中有食客看著風雪中的那道女子身影,忽然認出了她。
“喲!這不是婉娘嘛!”
“在等那個廢物回來嗎?”
那食客借著酒勁,哈哈笑道。
“要我說,你還是彆等了!”
“那個廢物習文不成,練武又差勁!”
“上了戰場,彆說是殺敵了,怕是見到那些蠻狗就被嚇到尿褲子了!”
這話說完,與他同桌的一眾食客,頓時哈哈笑了起來。
他們幾個都是昔日‘紹哥兒’習文時的同窗。
初始,習字斷文的時候,‘紹哥兒’樣樣比他們強。
可一旦涉及到真正的修行。
那姓韓的整個成了一個榆木腦袋,修行緩慢無比。
時間一長,廢物之名,自然不脛而走。
幾人口中嬉笑著,順勢打量著眼前風雪中的薑婉。
老實說,自從韓紹棄文從軍後,他們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眼前這個少女了。
如今一看,儘管落雪滿帷幔,可那曼妙的身姿卻是連那襲冬衣也遮擋不住。
眼中一亮,便哈哈笑道。
“要不等那個廢物死了之後,你嫁與我得了。”
“我可比那廢物強多了……”
可這話還沒說儘,迎來的便是重重一棍。
哢嚓——
筋骨斷裂間,那滿口噴糞的年輕食客,頓時哀嚎陣陣。
少女頭頂的帷幔掉在一旁,秀美溫婉的妙容,展露在所有麵前。
隻是那一手不知道哪裡摸來的木棍,卻給人一種極為違和的感覺。
“吾家韓郎!”
“不管修為如何,尚敢提刀上馬殺敵!”
“如此糾糾偉丈夫!又豈是你這等隻會躲在後麵狺狺狂吠的斷脊之犬,所能辱沒的!”
說著,手中木棍裹挾著後天真氣,一棍一個將剛剛所有辱罵過紹哥兒的狗東西。
全都打斷了雙腿,一腳踢到了外麵的風雪中。
而親眼見證這一幕的其他食客,反應過來之後,頓時喝彩道。
“好女子!好一個糾糾偉丈夫!”
“打得好!說得也好!”
“為我鎮遼勇士賀!為我鎮遼烈女賀!”
陣陣大聲喝彩聲中,薑婉順手將手裡的木棍丟到一邊。
隨後用那演練過無數次的標準儀態,向眾人施了一禮。
然後重新戴上帷幔,抱著冬衣,再次望向了城門的方向。
鎮遼軍每次凱旋,都從這個門進。
薑婉以前跟在嬸娘身邊,迎過幾次叔父。
斷然是不會錯的。
隻是隨著酒樓的食客漸漸歸家。
那處城門依舊沒有動靜。
薑婉原本滿懷希望的眼神,也隨著天色的光線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明天,明天他一定回來的!’
這般呢喃一聲。
薑婉神色落寞。
隻是就在她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遠處的城門突然傳來一陣狂奔的馬蹄聲。
“大捷!大捷!”
“定北城下!我鎮遼彆部陷陣營韓司馬!連斬蠻狗兩尊法相境大能!”
“數十萬蠻族大潰!”
“我鎮遼虎賁趁勢掩殺三百裡!斬首近二十萬!”
“大軍不日即將凱旋!”
馬蹄呼嘯而過間。
那道激動得近乎顫抖地咆哮之聲,一遍接一遍地在整個鎮遼城中響起。
“大捷!大捷!”
“定北城下!我鎮遼彆部……”
很快便有如一根熾熱的火把一般,瞬間點燃了本該於黑暗中沉寂的鎮遼城!
贏了?!
驚喜和反轉來得太快!
無數道身影衝出家門的時候,臉上猶自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神色。
直到將軍府傳來一聲哈哈大笑。
“我鎮遼彆部司馬壯哉!”
“我巍巍鎮遼!壯哉!”
“今夜我鎮遼宵夜不禁!為我鎮遼兒郎賀!”
話音一落。
整個鎮遼城瞬間沸騰了。
風雪中,一盞盞平日裡舍不得點亮的油燈,接連亮起。
無數人發出興奮的怒吼。
無數人迎著風雪,衝上了街頭。
反倒是最先聽到消息的薑婉,訥訥地往家中走著。
她才不關心什麼韓司馬呢。
也不關心什麼連斬兩尊法相境大能。
更不關心什麼掩殺三百裡,斬首近二十萬。
那等高高在上的存在,離她終究太遠。
離她韓郎那個小卒子,也太遠。
此時她渾渾噩噩的腦子裡,唯有一句話。
“大軍不日即將凱旋!”
回來了。
終於回來了!
她高興得幾乎要飛起了。
儘管沒有人明確告訴她,她的韓郎,她的紹哥兒還活著。
但她就是相信!
相信他能回來!
薑婉緊了緊懷裡被重重包裹的冬衣,然後飛奔著往家裡跑去。
這一刻的她,一點也不溫婉。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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