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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這東西總是需要參照物的。
就像是你看著城外那片曠野上的草兒黃了又綠,綠了又黃,便知道這一轉眼間,竟是一年已經過了大半。
‘已經是十月了啊……’
正在城頭上工的韓家三郎,心中感慨一聲。
回想這一年來,從剛開始得知自家被劃歸那位冠軍侯門下食邑戶口時的抗拒與憤怒。
到後來被將軍府強行壓著北上的恐懼與驚慌。
再到現在竟然不知不覺在這冠軍城度過了十個月頭。
韓三郎恍惚間,竟有種宛如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三郎,想什麼呢?”
似乎是覺察到韓三郎在發呆,旁邊的一名老丈在他肩膀上輕輕推攮了下。
“守著那幾十畝薄田,彆說是家裡老娘了,就連婆娘、孩子都喂不飽。”
隻是在這份感激,隨著他越過城頭望向北邊那一望無垠的草原,漸漸被心中升起的恐懼與害怕淡化。
他們隻知道今時今日的日子,比之過去要強上太多太多了。
侯爺不但從未對他們有過任何盤剝的舉動,甚至就連城中但凡有武者犯禁,侯爺也是偏向他們這些普通百姓這邊,對那些曾經在他們眼中高高在上的武者,施加嚴懲!
“想家?這裡不就是咱的家?”
聽到韓三郎這話,老丈嗤笑一聲。
他跟陳大他們不同,早年他曾讀過一點書。
人心都是肉長的,除非天生狼心狗肺,誰又會真的分不清好歹?
韓三郎自然也是感激的。
可終究還是會想得多一些。
“想咱老家呢。”
如今近一年過去。
陳大他們會因為眼前安逸、富足的生活,忘乎所有。
說著,老丈不無唏噓道。
這話說完,無意中聽到他們倆說話的另一個精瘦漢子,也是笑道。
雖說雍人自古重土難遷,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願意遠離家鄉。
初來冠軍城時,他們心中惶惶不安。
那精瘦漢子說著,表情不禁有些唏噓。
“不然哪過得上如今這好日子?”
“是啊,老家有啥好想的?”
要說感激,又豈隻是老漢一人?
身邊的精瘦漢子陳大如此,城頭上其他聽到他們對話的人,同樣也是如此。
韓三郎呼出一口氤氳白氣,總算回過神。
“現在好啊!老子這一家老小,不但有屋子住,還再也沒有餓過肚子!”
聽到精瘦漢子這話,一旁的老丈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但凡事就怕對比。
“還有咱家那三兩間破屋子,但凡刮風下雨,不是外麵刮大風家裡刮小風,就是外麵下大雨、家裡下小雨!”
過慣了苦日子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
是侯爺遣人建坊分屋、開倉放糧,使他們不但得以安身立命,更比以前過得更好。
他卻不會。
衝老丈嗬嗬一笑,韓三郎甕聲甕氣道。
雖然迫於天分所限,沒能有什麼成就,更談不上踏入修行之道了。
人都是現實的。
是侯爺城門立信,安了他們的心。
諸般種種,細數不儘。
可隻要好日子過上幾天,再回去過苦日子,誰又會肯?
他們這些普通百姓不懂什麼大道理,更不知什麼叫做‘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說到底,咱們還都得感謝咱們的侯爺啊!”
“陳大這話倒是說到老漢心坎裡了。”
入城之後,他們衣食無著。
“等到雪天,更是遭罪!老子就怕哪天屋頂壓塌了,給咱一家老小給活埋了。”
“想當初,將軍府讓老漢北上的時候,老漢還一萬個不肯,現在老漢心裡倒是隻有慶幸了。”
也隻知道隻要跟著那位冠軍侯、做他的子民,就會有飯吃、有衣穿、有屋住,這就足夠了。
“所以啊,現在誰要是讓老子回那個什麼勞子老家,老子就跟誰急!”
就像他清楚的知道他們如今所住的屋舍是怎麼來的。
那是前一批像他們這樣的城中百姓,全都死絕後留下來。
他同樣清楚這近一年來,為什麼整個冠軍城不種地、不養牲口,卻從來不缺吃食。
因為他們食的是軍糧!
是靠著整個幽州源源不斷地供應,才有了他們這十萬百姓、數萬大軍的衣食無憂。
而軍糧,又豈是這麼好食的?
回頭那數萬大軍可以拿自己的命、拿蠻族的命、拿軍功去還!
而他們呢?
他們拿什麼還?
單靠如今日日修繕城牆,幫城中那些大族商戶打打雜,做些跑腿、加工的簡單活計,這就能還了?
不夠的!
看著身邊陳大等人的一臉滿足,韓三郎無奈苦笑。
這世上有種痛苦叫做‘眾人皆醉我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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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韓三郎就有這樣的感覺。
而且這種感覺隨著天氣漸冷,也越來越強烈。
‘十月了啊!’
韓三郎心中輕歎。
去年這個時候,那些如狼似虎的蠻族鐵騎已經攻破了腳下的這座城。
幾乎一夜間,屠滅了當時城中的所有人。
要是今年再來,而那位冠軍侯又抵擋不住的話,眼下所有的一切安逸與富足,都會化作泡影。
而他們會跟這城中屋舍原先的主人一樣。
成為祭品!
意識到這一點,韓三郎越發‘想家’。
不是所謂的思念故土。
而是害怕、恐懼。
而眼看著韓三郎不說話,一副木訥呆傻的樣子。
精瘦漢子陳大順手給了他一下子,笑罵道。
“瞧你個嚢貨樣子!整日稀裡糊塗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虧得你還跟咱們侯爺同姓!”
此時,正值放工休息。
一旁閒得無聊的幾人聽到這話,不禁湊上前來。
“陳大,伱還彆說,沒準兒三郎還真是咱們侯爺的同族本家呢。”
另一人聞言,立馬也來了興趣,衝著韓三郎道。
“沒錯!三郎,這事兒可說不準,要不你回去讓你爹娘翻翻族譜?”
“要是真能咱侯爺攀上關係,你小子可就發達了啊!”
聽到眾人這話,還沒等韓三郎接話,陳大已經哈哈笑道。
“你們可得了吧!咱們侯爺是何等英雄人物?又豈是三郎這嚢貨能高攀的?”
其實陳大倒也不是真的刻意貶低韓三郎。
隻是一來那位冠軍侯在他心中實在太過高不可攀。
二來他也怕三郎這小子在這些混球的鼓動下,腦子一熱,真做出什麼蠢事來。
隻是他這話落在韓三郎耳中,卻是有些刺耳了。
‘高攀?焉不知那位冠軍侯在一年之前,不也隻是軍中區區一小卒爾!’
韓三郎心中不忿。
心中壓抑許久的話,頓時脫口而出。
“是否英雄人物,還等過完今冬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