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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之中女子爭鬥的醃臢事,世族高門中屢見不鮮。
陳文君從小便隻當笑話來看。
因為她是嫡女,她母親自然是正妻。
是裁決者。
居高臨下的視角之下,這姬妾之間的鬥來鬥去,確實有幾分好笑。
可運數這東西實在太過玄奇。
陳文君怎麼也沒想到本該與母親站在同一視角的她,竟有一天自己活成了曾經自己取笑之人的模樣。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有的時候所謂爭鬥,不是你不想,就不會發生。
因為你無法保證對方會跟你一樣理智跟清醒。
不隻是她們這些身處深宅廣院中的女子。
這世間的男子不也是如此。
外間的天地看似廣闊無邊,可實際上在那些男子眼中卻是跟女子眼中的深宅廣院並無什麼太大區彆。
下到江湖草莽、中到世族高門、上至廟堂諸公。
再如這無數年來與幽州人結成血仇的草原一族。
一方容不下,一方迫不得已。
最終戰作一團,彼此廝殺。
等閒血濺五步、橫屍當場。
動輒流血漂櫓,屍橫遍野。
前些時日涿郡陳氏和虞陽鄭氏那一眾高門世族的廝殺,大抵也是如此。
具體起因、過程,陳文君雖然並不知曉,可結果卻是清晰明了、顯而易見。
最終的結局便是虞陽鄭氏那一眾高門世族闔族俱滅,而以涿郡陳氏為首的另一方勢力固然是勝了,卻也同樣元氣大傷。
或許在那人的眼中,就如同當初母親看這內宅爭鬥一般。
戲謔、嘲諷的同時,免不了推波助瀾,甚至是主動為之……
這一刻思緒莫名飄到這裡的陳文君忽然意識到對於那人而言,或許這幽州……至少是這幽北之地,不過是那人一處更大的後宅內院罷了。
而虞陽鄭氏和他們涿郡陳氏,又跟那些爭鬥之姬妾有什麼區彆?
意識到這一點,陳文君心中生出一股濃濃敬畏的同時,看著身邊幾名女侍眼中蓬勃的‘戰意’,忽然意興闌珊起來。
“想來……那邊是嫌本夫人的禮數太‘薄’了些,入不了那位的眼……”
“這樣吧,將禮物加倍,再送一次。”
輕輕嗅了嗅手中調至半成的香粉,陳文君淡淡道。
“記住了,姿態謙卑一些。”
一眾女侍聞言,下意識瞪大了雙眼,仿佛第一次認識自家娘子一般。
因為這在她們看來,這豈不是彆人打了你的左臉,你又主動將右臉湊上去?
見幾名女侍一臉替她不忿的模樣,陳文君放下手中的香粉又用特製的精致小勺往裡添了幾毫,才語氣平淡道。
“去安排吧。”
說完,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又道。
“對了,這侯府孤寂,若是無聊,可以多想想你們在族中的家人。”
這話看似沒頭沒尾。
可聽到陳文君這話的一眾女侍卻是臉色一白。
很明顯,她們聽懂了。
這就很好。
看來過去隻是被自己寵壞了,並沒有真的蠢到無可救藥的程度。
總算完成了一份滿意成品寶篆的陳文君,臉上終於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這做人做事,就像這調香、製香。
添一分、減一毫,看似並無區彆。
可實際上在真正懂行的人鼻息間,卻是天差地彆。
而她初入府中,就如同調製一味新香,總歸要多做嘗試。
急躁,是調不出好香的。
想要調出好香,就需要戒急用忍,耐住性子才行。
……
接下來的幾天,陳文君又往西苑送了幾次東西。
一次比一次貴重。
每次對方也都收了下來,然後不出意外全都被分給了苑中女侍。
而對方的‘回禮’,卻是毫無規律可言。
似乎是想起來了,就送上一些。
這樣一來,反倒是讓陳文君這個家學淵源,受過這方麵係統教育的陳氏嫡女,有些看不懂了。
反倒是她在刻意為之的前提下,跟對麵的女侍相熟了起來。
隻是這些西苑女侍隻一味強調那位虞夫人如何心善,以及如何深受侯爺寵愛,並沒有透露出什麼太過有用的訊息。
唯一讓陳文君留意了幾分的事情,是某個西苑女侍無意中念叨過一句。
那位虞夫人似乎不大愛說話。
平日裡跟她那隻懷中玉兔說的話,甚至比跟她們這些活生生的人說得還多。
也就是那人去苑中的時候,她的話才會多上一些。
整個人也會鮮活起來。
總之,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子。
陳文君陷入了沉思。
一時間,竟有幾分高深莫測之感。
隻是很快她便顧不得這些了。
就在剛剛城中似乎生出了什麼意外,連帶著身處這侯府深宅的她也覺察到了動靜。
正疑惑之際,一名貼身女侍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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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好了!好像……好像是蠻族打過來了!”
“要不……要不我們回去吧!”
在這些女侍的固有印象中,這麼多年來,任由蠻族如何凶殘可怕,可他們卻從未動過世族高門的人。
隻要回到了陳氏,她們就安全了。
可她們的這般希望卻是注定要落空了。
“慌什麼!”
一聲毫不留情地嗬斥,陳文君頭也沒抬。
與這些無知女侍不同,蠻族今年必會南下的風聲,她在族中早就有所耳聞。
所以此時驟然聽到這個消息,陳文君心中雖驚,卻並沒有什麼慌亂。
“回去?如今你我皆是侯府的人,回哪兒去?”
聽到陳文君這話,幾名花容失色的女侍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
可下一刻,便聽陳文君繼續淡淡道。
“君侯以軍法治家,若是再敢胡言亂語,可彆怪本夫人不護著你們。”
就算再不願意相信,她們也不得不承認。
她們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娘子,似乎從踏入這侯府的那一刻就變了。
無情?冷漠?
又或者這才是真正的她?
過去一直活在陳氏族地那個安逸之地的她們,一時也分不清。
而這份陡然轉變的陌生之感,卻也讓她們再也不敢在陳文君麵前放肆分毫。
正戰戰兢兢之際,卻聽外間一名女侍小心翼翼中帶著幾分古怪道。
“夫人……隔壁又讓人送東西過來了……”
據說外麵的城頭上已經打得血肉橫飛。
可西苑那位卻似乎全然未覺一般,依舊保持著固有且毫無規律的節奏,往這邊送東西。
這一刻就連陳文君也不免有些啞然失笑的感覺。
“那位……倒也是個妙人……”
這般評價一聲,陳文君剛想照例還上一份厚禮。
可下一刻,自己這苑中忽然傳來一道冷硬卻陌生的男子聲音。
“伱們都出去。”
內苑向來禁止男子通行。
更彆說是進入其中了。
剛剛聽聞蠻族消息尚能維持平靜的陳文君,心中一驚。
身形一閃,便出現在苑中。
隻是就在她要出言嗬斥的時候,看著那道站在那名陌生男子身後的熟悉麵容,臉色卻是瞬間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