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那位老監正走了。”
李瑾也是上三境。
一尊八境天人的隕落,就算那位老監正‘走’時,刻意遮掩了天象。
他也隱約感應到了幾分。
更何況他手中握著蘭台閣,耳目自是靈通。
“老奴知道。”
見李瑾老老實實地點頭,處在陰影中太康帝感慨道。
“是朕對不住他。”
話語中不無惋惜與痛心。
一尊能夠為大雍、為姬氏心甘情願赴死的八境天人何其珍貴。
如今一去,無疑是斷了他一條臂膀。
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鎮國龍鼎一破,龍氣必然潰散、逃遁。
屆時大雍國祚動搖不說,氣運反噬之下,他這個大雍氣運的載體必死無疑。
所以事實的真相便是那位老監正拿自己的命,換了他太康帝的命。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講,也延長了大雍姬氏的國祚。
李瑾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心有戚戚道。
“陛下節哀。”
“老監正公忠體國,乃我大雍之棟梁,如今一去固然痛心。”
“可也算是求仁得仁,全了老監正一番拳拳忠心。”
太康帝聞言,輕嗯了一聲,便道。
“朕記得欽天監如今的監正,是他的親傳弟子。”
“你去替朕厚賞一番吧。”
“另外朕答應他,複他這一門的曾經祖名,你也上點心。”
這兩句話前者在情理之中。
後者則讓李瑾有些意外。
隻是一想到那【補天閣】之名,或許在天下盛世、安定之時,有些忌諱。
可對於如今的大雍而言,也許卻是一個‘好彩頭’。
補天閣,補如今這大廈將傾之天闕。
可謂恰逢其會。
於是應聲道。
“喏。”
“陛下放心,老奴定會將此事辦妥,不至於委屈了老監正這一番忠心。”
太康帝聞言,道了一聲。
“善。”
隻是這話說完,隨即便忽然又道。
“對了,你可記得早年那望氣士一脈有過一則讖言?”
李瑾聞言稍愣,而後試探道。
“陛下可是說那有關水德、黑龍的荒謬之言?”
【北方將有黑龍出,以水德克火德,斬赤龍而代天下】。
想當初,這則讖言一出,頓時引得先帝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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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便下旨儘誅望氣士一脈。
如此大的動靜,就算時至如今,李瑾也記憶猶新。
畢竟血洗整個望氣士一脈,他們蘭台閣可是主刀之人。
而聽到李瑾回話的太康帝,卻沒有直接回應,反倒是忽然再次問起了一個看似不相乾的問題。
“朕記得……那公孫度的鎮遼軍,尚黑?”
李瑾聞言,神色一滯。
太康帝這前後兩句話,單單拿出一句,還不算什麼。
可兩相結合,可就誅心了。
隻是他還是老老實實道。
“回陛下,正是。”
太康帝斜倚帝座,整個人沒入黑暗。
“伱說,這是巧合嗎?”
李瑾沉默了片刻少許,才聲音微顫道。
“回陛下,這個……老奴不知。”
說完,還是忍不住鼓起勇氣提醒道。
“陛下,如今鎮遼軍正與南下的烏丸部交戰……”
“而且那烏丸部賊酋始畢,似是已與北海黑龍一族媾和,若要論讖言契合,似乎……似乎那賊酋更像一些!”
聽到李瑾這話,陰影中的太康帝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瑾敢當著自己的麵說出這話,是冒著幾分風險的。
皇權,是這個世上最具排他性的東西。
很多時候哪怕隻是懷疑,也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就像是此刻,如果不是他了解這條天家忠犬的性情,再加上他這位當朝帝君確實沒有肆意妄為的資本。
單憑他剛剛這兩句話,就已經是取死有道了。
但太康帝也不得不承認,李瑾這話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
拋開戰端已開不談。
那烏丸賊酋確實比公孫度的鎮遼軍更加契合那則讖言。
‘北海黑龍一族……’
太康帝輕撫著帝座龍首,表情陰沉。
其實從內心而言,他並沒有將那則讖言放在心上。
當初那則讖言傳出,距離今時今日已經是百餘年過去了。
如此漫長的時間,足以讓所有人覺得當初那則讖言隻是誤傳、謬言。
包括他太康帝。
如果不是老監正臨走時,留下的那句模棱兩可的話,他甚至壓根想不起來這茬。
可一旦想起來了,再加上如今這樣風雨飄搖的局麵。
那讖言便仿佛是一根刺紮在了他心中。
讓他不由多想。
特彆是那鎮遼軍中尚有那姓韓的小子在……
‘陛下若是有心,可多關注幽州一二。’
‘若來日……可保姬氏一線生機。’
太康帝腦海中不斷回憶著老監正臨清前留下的話。
一線生機……
‘所以……這一線生機到底是在說,有人會在大雍姬氏陷入危難之際,替姬氏力挽狂瀾?’
‘還是在說……隻是替姬氏保存一些血脈?’
若是前者,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可若是後者……
又該何解?
太康帝一時陷入了迷茫。
他不怪老監正沒將話說清楚。
因為天機本就難測,有時候說得透徹明白了,反而會壞事。
良久之後,太康帝終究還是隻能徐徐吐出一口濁氣。
“你覺得幽北這一戰,鎮遼軍能贏?”
這話出口,太康帝這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是有些昏頭了。
自己問一個閹宦戰場之事,豈不是問道於盲?
果然不出意外,李瑾搖頭道。
“陛下,老奴一介閹奴,哪敢妄言戰場之事?”
太康帝聞言,歎息一聲。
剛想開口,卻聽李瑾這廝忽而又道。
“不過據老奴所知,北宮那逆臣……將家中一名庶女送往了幽州。”
說著,小心翼翼地瞥了太康帝一眼。
“據……據說是要送給冠軍侯為妾。”
話音剛落,原本平靜的大殿中驟然升起一股龐大威壓。
“什麼時候?朕怎麼不知道?”
聲音詫異之餘,怒意更是不加掩飾。
“還是……你這老狗故意遮蔽聖聽?”
李瑾有些冤枉。
十月十五之後,太康帝因為氣運反噬的緣故,一直在這摘星樓將養。
他又怎麼敢輕易叨擾?
一番叩首解釋,才漸漸舒緩了太康帝的怒意。
不過太康帝也聽出了李瑾剛剛話裡的意思,北宮那逆臣向來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竟然舍下臉麵將庶女送予他人為妾。
但既然這麼做了,那便是篤定了那姓韓的小子,這一仗會贏!
太康帝忽然笑了。
“北宮那廝的無恥,朕早就領教過了。”
“不過……那小子什麼女人都敢收入房中,倒是讓朕很是意外啊!”
“怎麼?莫不是他要兩頭下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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