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似是無意中停留在宮中某處的赤紅鳳攆,簾布未動,可李瑾卻知道殿下在看自己。
隻是還沒等他開口,鳳攆中便傳來一聲無奈歎息。
“他果然沒來。”
不來是對的。
隻是她不知道那人是用何種理由抗的旨。
現如今的局麵之下,她那父皇就仿佛那行將就木的猛獸。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容不得背叛與忤逆。
他扛得住父皇的怒火嗎?
姬瞾心中有些憂慮。
隻可惜那混蛋在那日之後,便未曾聯係過自己。
縱然再是替他憂慮,不知道內情的自己,也無法幫他籌謀一二。
姬瞾輕歎一聲,隨即問道。
“他可曾提起過本宮?”
李瑾聞言,神色有些尷尬,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提,肯定是沒提的。
不過顧及到殿下的顏麵,他轉而便道。
“冠軍侯此戰,一日破龍城!”
“後親率大軍索敵餘孽,於北海之畔,儘誅北蠻殘賊!”
“至此之後,我大雍幽北再無後患。”
聽聞這話,鳳攆中女子的情緒明顯大漲。
可李瑾隨即便道。
“隻是……冠軍侯受傷了……”
這話出口,一股駭人的煞氣瞬間凝固虛空。
“何人傷的他?”
“何人傷的了他?”
連續兩個問題,語氣宛如寒冰。
很少見過殿下這般反應的李瑾,心中歎息一聲。
少了襠下的煩惱根,讓他對這男女之間的事情,總是理解不能。
所以也沒有多作糾結,直接將事情的經過沒有半點隱瞞的直接告知。
祭天封禪、拓土萬裡。
這事姬瞾雖然不知道詳情,可因此帶來的氣運劇烈變化,她早已感知到了。
所以聽來還算平靜。
可當聽到龍族現身時,李瑾明顯感覺姬瞾的呼吸明顯停滯了一瞬。
再等聽聞那人以天人之境邀戰九境太乙的龍君時,呼吸更是紊亂了幾分。
‘隻恨神都有大陣阻隔,神念不能自如出入……’
不能親眼見到那一戰,姬瞾心中的惋惜溢於言表。
想到某人跨境而戰的孤勇,姬瞾心間微微刺痛的同時,又有幾分與有榮焉。
略微沉默了一陣後,四周冰冷的煞氣漸漸消散。
“去見父皇吧。”
鳳攆幽幽而行,讓開道路。
“殿下不為冠軍侯的傷勢擔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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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試探著問了一句,可鳳攆卻是已經轉眼遠去,沒有絲毫解釋的意思。
……
甘泉宮內殿。
李瑾懷揣著原封不動帶回來的聖旨,神色忐忑地跪伏在地。
“差使沒辦成?”
聽到帝座上傳來那蒼老疲憊的聲音,李瑾慚愧叩首。
“老奴無能,未能替陛下分憂,萬死!”
預料中的暴怒並未降下,甚至顯得有些平靜。
“那小子怎麼說的?”
李瑾聞言,戰戰兢兢地就要將剛剛在姬瞾麵前說的話,重新在太康帝的麵前複述了一遍。
可太康帝卻是頗為無奈地擺了擺手,歎息道。
“行了,朕剛剛聽過的,就不用說了。”
“說點其它的。”
那妮子的動作並未遮掩,就算有所遮掩,這南宮之內,又有什麼事情能夠瞞過他的?
李瑾聞言,背後發寒。
仔細回憶了下自己與殿下在宮中的幾次見麵,感覺沒有什麼露出什麼破綻後,這才試探道。
“冠軍侯大逆不道,竟以臣子之身祭天封禪,此大逆之罪,陛下可要降罪?”
太康帝聞言,頭也沒抬。
“依你看,此罪該如何論處?”
李瑾語塞,訥訥不得言。
“伏惟聖裁!”
太康帝失笑。
“又是這句,朕早就聽膩了。”
說著,忽然道。
“李瑾你知道嗎?朕現在需要的是能臣、而不是順臣。”
“隻要能幫朕將這天下理順、蕩平,些許桀驁不馴,朕是能夠忍耐的。”
李瑾聞言,神色怔愣,又是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老奴無能——”
正準備拋出車軲轆話,太康帝卻是擺了擺手,懷揣在李瑾身上的那道聖旨便飄忽至他手中。
而後赤色火光一閃,便湮滅在眼前。
“本打算借著他這次立下大功的機會,將他放在神都中養上幾年。”
“不曾想那小子卻是個心野的,看來是關不住啊!”
那道未曾有機會打開的聖旨中,太康帝允了他征北將軍一職。
四征四鎮四平四安,隻在大驃車衛和四方將軍之下。
此外還將龍驤、虎賁兩支心腹禁軍歸他統轄。
想必憑借他如今八境天人的修為以及斬殺始畢、一戰覆滅數十萬蠻族大軍的赫赫戰功,也沒人敢說什麼。
禁軍中那些桀驁不馴的虎狼銳士也無人會不服。
太康帝自問自己這般安排很是妥當。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那小子竟給了自己這樣一個意料之外的結果。
望著禦案那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奏疏,太康帝歎息一聲。
隨後帝袍廣袖輕揮,將那封恰到好處送來的奏疏送到李瑾麵前。
“你也看看吧,看完再說。”
李瑾望著眼前的奏疏,不知道太康帝是什麼意思。
可既然陛下讓自己看,他也隻能趕忙雙手奉起那封奏疏查看起來。
隻一眼掃過,看著那開篇的【臣冠軍侯紹】便是一愣。
隨後沒有急著去看奏疏的內容,匆忙看向末尾的時間。
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正是差不多一月之前,那廝離開冠軍城、北征草原的那一天。
再看內容,前麵無非是在訴說北蠻烏丸部這近百年來給幽州百姓帶來的血淚與苦難。
其中甚至提及了他陣歿多年的亡父,字裡行間,可謂字字泣血。
而後便是請罪。
說他也知道邊軍無詔、無軍令擅自出塞的罪責,但是為了不遺失戰機、為了幽州百姓的世代安寧,這罪責他願意一力擔之。
李瑾看到這裡,還不覺得有什麼。
可接下來的內容,卻讓他瞳孔一縮。
隻見上麵赫然寫著‘臣觀今日之大雍,日益頹喪,世道不昌’!
嘶——
這廝好大的狗膽!
李瑾正暗自心驚,卻沒想到下幾句便峰回路轉。
‘臣蒙聖恩,無以為報,故願以此身殉道!’
‘此番北征草原、滌蕩北疆,欲以北境氣運補我大雍之蒼天!’
‘此計若成,必延我大雍少則數年運數!’
‘若敗,則唯死紹一人矣!’
李瑾看到這裡,才知道這一切早就在韓紹出征草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算到了此事必為北海龍族所阻,已經做好了與之一戰的準備,甚至不惜一死。
李瑾一時怔然。
此刻的他忽然發現自己過往對那小子的不滿與偏見,竟是這般可笑。
若是這樣的人、這樣的臣子,還不算是大雍忠良,誰還能算是?
朝堂上那些隻知道爭權奪利的庸蠹蠢臣嗎?
還是那位旁人戲言中的‘立皇帝’上官鼎,那逆臣之首?
亦或是他李瑾這個隻知道磕頭順從的無用閹奴?
所以在看到下麵一句‘臣出身鄙薄,為邊軍一武夫爾,平生無甚大誌向,封侯非我意,唯願天下平’時,忍不住長歎一聲。
“陛下,冠軍侯忠勇,千古無二。”
隻是隨著李瑾這話開口,居於帝座之上的太康帝卻是道。
“你真的覺得他……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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