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一身債務重新回到家,蘇秋雨一打開門就聞到一股酒氣。
在洗手間的馬桶旁找到爛醉如泥的媽,蘇秋雨用力將她扶起。
蔣紫菲吐得很厲害,她抬起頭看向蘇秋雨。
因為憔悴,及這些年酗酒抽煙,蔣紫菲的臉蒼老得很快,但混血基因的立體感撐住了她的皮肉,而且極幸運,她並未明顯發腮,臉上骨骼也不見長。隻是原本驕傲飛揚的麵相,到底因她年年暴躁的脾氣而非常凶。
看到蘇秋雨的臉,蔣紫菲皺眉:“你被人打了!”
蘇秋雨語氣平淡:“我摔了一跤,摔得挺嚴重的。”
蔣紫菲打了個酒嗝,支撐著起身,忽然張開嘴巴,朝著馬桶咣咣又吐。
蘇秋雨從旁抽出紙巾,蔣紫菲一把推開她,眉眼厭惡:“滾蛋!”
她指著蘇秋雨:“多大的人了,還摔倒!你就是故意的,你不肯過來給我結賬!!”
蘇秋雨的眉眼始終平靜:“我已經加了老板,我轉賬了。”
“有屁用!萬一人家不認呢?”
“有轉賬記錄在。”
“你懂個屁!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就得當麵用現金結賬!人都不在就敢手機轉賬,幾十塊錢不是錢啊!”
蘇秋雨將紙巾遞去:“你擦擦嘴。”
蔣紫菲一把朝她的手背打去,蘇秋雨躲得很快,沒被打到。
比起母親爆烈的情緒,蘇秋雨烏黑深邃的眉眼始終無波無瀾,淡淡道:“你的話毫無邏輯,沒有人會為了不去結幾十塊錢的賬,而把自己摔成這樣。以後少喝點酒吧,不然正常的判斷力都會失去。”
蔣紫菲伸手往外指:“給我滾!滾出去!”
蘇秋雨轉身出來。
蔣紫菲卻又追著出來罵:“對!你的臉值錢,比幾十塊錢值錢!你全身上下能值錢得也就這張臉了,現在這張臉摔花了也好!省得你又出去當狐狸精,到處勾三搭四!”
蘇秋雨進屋,將房門關上。
蔣紫菲還在外麵罵,罵著罵著,她跑進洗手間,又吐了。
蘇秋雨在書桌前呆呆坐了會兒,明亮清澈的眼睛走神了很久,然後她提起一口氣,拾起一本發黃的課堂筆記和一份早上剛做完的卷子翻開。
這些筆記是她高二摘錄的,學曆隨著原來身份的銷戶而煙消雲散,她要重新去獲得。
這就是她要回海城的原因,小地方的各種資源遠比不上海城,尤其是學習教育。
但是警局門口見到的那輛車讓她害怕和後悔了。
莊健隻跟他,坐在那輛車上的人,毋庸置疑,一定是他。
四年了,在她剛回海城的半個月,他竟也回國了。
撇去亂想,蘇秋雨開始為自己批卷。
對照著筆記上的關鍵點,她一點點在卷子上備注,改到大題時,手機忽然響了。
是海城本地的陌生號碼。
蘇秋雨一邊寫字,一邊接起,圓珠筆流暢在書麵上走動。
“你好,是蘇小梧女士嗎。”
男人醇厚低沉的聲音在那頭響起,淡漠又有禮。
如似一道電流忽然擊中了蘇秋雨,蘇秋雨的筆尖一頓,渾身發麻,呼吸也停了。
她以為是她那些兼職投遞,或者中介公司,或者又是來跟她要蔣紫菲的債的小商戶老板的電話。
就在耳邊響起的聲音,比舊手機裡保存著得那些語音更清晰。
成熟了很多,更磁性低沉了。
聽說這些年他煙癮很重,是吸煙的緣故嗎?
安靜了十秒,顧墨霆眉心微擰:“喂?”
“滴!”電話被掛斷。
蘇秋雨放下手機,像是才知道人是可以呼吸的。
她大口大口喘氣,腦袋嗡嗡亂響。
沒多久,手機鈴聲又響起來。
蘇秋雨迅速拒絕接聽。
緩了緩,她打字:“你好,哪位?我現在不方便聽電話。”
顧墨霆回得很快:“你好,蘇小梧女士,我姓顧,今日在街上冒犯您的小姑娘是我的小侄女,我為她的不懂事向您真誠道歉。冒昧致電是為了賠償一事,警局說您傷得不輕,以及您還有貴重物品被損壞。多少價錢,我們願意雙倍賠付。”
他的行文端正規矩,像極一個舉止儒雅,但又保持著距離感的紳士。
而這紳士兩個字,和當年性情頑劣,渾身暴戾情緒的少年,居然能夠放在一起了。
這大概就是世事,歲月真的有鬼斧神工的精絕手筆。
蘇秋雨緩緩又讀了一遍,釋然一笑,這是不是就是相忘於江湖。
目光看向最後那句話。
他說,多少價錢。
蘇秋雨低聲道:“是三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