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身子慢慢地沉下去,沉下去,慢慢地隻剩下一黑一白的兩個頭,最後,隻剩下粼粼的川江水,倒映著殘存的夕陽的最後的光輝。
台階之下,會發生點什麼呢?
他不敢想。但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拉著他往那邊探望。他的路程才走到一半,一顆黑色的頭顱卻了然地在台階之下往上升,往上漲。
他的胸口堵得驚慌,他知道自己的臉龐紅得像烙鐵一樣,他在為她和白頭老師的行蹤而猜測得雙眼暴脹,這一老一少,難道是要獨自去偷歡?
他為自己的深深的嫉妒而對自己心生慚愧和不滿。
同時,也為跟蹤和偷窺而感到自己內心的肮臟。
他扭頭想走,走著走著,步伐加快,想跑,他想,一個背影,不一定就是自己的模樣,他感到後背有一股風,吹得脊髓發緊,發麻,扭成了麻花團。
“站住!”是寒的聲音,嚴厲而短促,是教訓學生的口吻。
他一扭頭,寒的臉頰,也紅得像夕陽一樣。
“你,你在這乾什麼?”
“我,我來找你,等你下課,所以,在外晃蕩。”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不知道你在這,這不,是你叫了我一聲,我才知道你在這。”
“你不知道我出了校門嗎?”
“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我剛剛來。等你下課,想找你談談。”
“我現在很忙。”
“但是,我們,我們的事……”
“我們?我們之間沒有事了,你可以走了,晚了,我趕不上家的晚飯。”
“但是……”
“沒有那麼多名堂。要不,明天晚上,月亮上來時,你到下麵,那棵榕樹底下等我。”她指了指堤岸下,大橋旁,一棵榕樹,長得很囂張。
月光上來時,已經涼得有點寒。她著一襲白色長裙,著實有一點像嫦娥下凡,不知從哪裡,飄來一陣異樣的香。他頭腦有點迷糊,幸虧樹影遮得嚴實,沒有讓她看出自己的緊張。
“她的信,是怎麼來的?”她首先發話。
“我怎麼知道?這一切,都要我問你,你怎麼倒問起我來了。”
“因為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因我而起?因我而起?但我自始至終,我都不明就裡。”
“好吧,你就裝傻。不過,我昨天晚上又想了一下。”她向他靠了過來,他聞到了她的鼻息,溫熱,似乎冒著熱氣。她的肩膀挨了過來,明明就挨著了自己的前臂,“也許,可能,萬一,她寫的是假的呢?”
“假的,絕對是假的,我怎麼知道,誰是那個她?”他回答得很快,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所謂“為者敗之,執者失之”,越是強調,就越顯出自己的虛偽。他已經懷疑她看出自己的假來了。
“假不假,我不知道。我且問你,半顆麻,是什麼樣子?”
“這個?我不知道,我連半顆麻是什麼我都不知道。你知道的,我自始至終,我都蒙在鼓裡。你退我彩禮,我是莫名其妙。”
“我問了我媽媽,我媽媽也莫名其妙。直到問了我奶奶——”她又向他靠近來,緊緊地挨著,差點把他擠下河,“原來,是你那個東西,作不了用?”
“什麼作不了用?沒用怎麼叫作不了用?這……這簡直——荒唐透頂!”他表示深惡痛絕,冤枉透頂。
“奶奶說,幸虧發現得早。否則,後悔都沒有藥。奶奶還嘟嘟囔囔地說,看他的鼻子,怎麼看也不太像。”他想起她那個半頭銀發的奶奶,在雙方互相采家風的時候,她那雙眼睛,比一般的年輕人都炯炯有神,有那麼一瞬間,銳利得像雄鷹一樣,看著自己,自己被看得似乎縮成了一團。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他想到,隻要一出聲,就會被對方看出破綻,凡事一定要少說為妙。況且,要說,還不就是那幾句“荒唐透頂”?
沒想到,她也不再出聲,下巴微微抬起,眼光死死地盯著他。右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下麵抓了一下,沒抓到什麼,又抓了一下,又沒抓到什麼,當抓第三下時,她的動作,很慢,很慢,像《瘋狂動物城》裡的樹獺,拖著爪子,從下到上。他突然想到當陽長阪坡後的樹林,諸葛亮安排馬兒拖動樹枝揚起了漫天的煙塵。
她空空的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伸了兩伸,掌中空空,似有一股旋風,吹得他頭暈目眩,昏昏沉沉。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眼裡,他手中,全都空無一物,身體的下麵全是虛空。他想氣沉丹田,卻無處發力,身體上麵也全是虛空,像漂在水中,如漂在空中。
“要不,給我瞧一瞧?”她用她的尖削的肩膀,往他肩膀處頂了一頂。
他的心中,突然一陣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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