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有啊,話是這麼說,這個‘俗話說’嘛,就是成語,一成不變的詞語,如果改成‘薑還是嫩的辣’,又說明不了你的高超的麻將技藝。”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說真的,阿姨的皮膚真是好,又白又嫩,比我們兩個的都好,真讓人羨慕。”馬蘭笑著對烏拉說道。
這個,可不是奉承。這馬蘭姑娘,他聽他媽媽說,都已經30多歲了,還沒嫁人,但一點兒也不著急,走在街上還有說有笑的。她的膚色,確實有點黑,沒有阿姨的白,比烏拉還黑一點,皮膚也更粗糙些,真是歲月不饒人,人不饒皮膚。
“嫩說不上,皺紋都有啦,白可是真的,太陽曬得少嘛,烏拉其實也遺傳了我的皮膚,不過,太陽曬得多了,就黑了,你看冬天,就白了不少,太陽光沒這麼辣嘛。”阿姨穩坐釣魚台的樣子,意似乎有點略有不足。
“不過——”,阿姨眼光一轉,看到了他的臉上,“教授啊,你的皮膚也不怎麼好啊,怎麼回事,天天不是呆在教室,就是辦公室,怎麼也黑得沒有我白啊,是不是吃多了黴豆腐,還是喝多了醬油?”
“這個,哈,不能怪學校,隻怪從小家裡窮唄,天天放牛、割草、砍柴、挖土,農忙時節割稻子、蒔田,哪個時候不用曬太陽啊,上學路上也要曬啊,不黑才怪哦。”當然,還有很多的事例,表明黑不能怪自己,是命運使然,自己還是一直很努力,很能吃苦的,但不能說太多,說多了變成了自己當主角,就喧賓奪主了,影響自己謙虛內斂的良好形象。
“農村生活就是累,就是苦啊,要不,大家怎麼都往城裡擠呢,千方百計要擺脫這個钁頭把子,吃上公家糧。”
“是啊,但是,公家糧也要在城裡吃啊,想當年我19歲師範畢業,分配在山旮旯裡教書,自己帶菜帶米,翻山越嶺,一下子瘦了我十幾斤呢,到現在,每年稱,也都是87斤呢。”他晾出了自己的老底。
“這麼瘦啊,這就是氣瘦的。我家烏拉就從小沒吃到苦,是吧?”
“是啊,都托老媽的福,營養好,我的體重每年都是100斤,完美!”烏拉很自信的樣子。
“你高大唄,所以這樣也是不胖不瘦。我也是80來斤,跟教授差不多呢,嘻嘻。”馬蘭也是很自信的樣子。
“無聊”,他想,“為什麼討論起身體來馬蘭的話就多起來了呢,不僅是她,還有她,以及她。”他突然間感到莫名的空虛,手頭有三個經了,要不要胡呢?萬一胡一把大的,她們會不會不高興?算了,還是不胡吧。他想到了他的自學考試,4月份雖然報考了4門,但看樣子,又會像去年10月的那次一樣,隻能過一半了。16門的科目,還沒過到一半,這改變命運的關鍵一招,怎麼能這樣應付過去呢?他的心突然有點痛起來。
這樣打麻將的生活如果能永遠這樣繼續,也無愧於這時光的流轉和生命的永恒,與其可以說是自己陪她們打,是否寧可也可以說是三個女人陪自己玩呢?如果就這樣寫成一個故事,成為一個傳說,應該也會成為不少人的羨慕的對象吧?但是,時光可以永恒,生命卻在時光的流轉中接近於衰弱,以至於虛無。媽媽偶爾的一句看似無心的問話,似乎正在提醒著事情的扭曲:
“除了打麻將,還會乾點子啥?”
“當然了,應該不止是打麻將,還會邊打邊聊呢,也許,可能,這就跟人們邊喝茶,邊聊天一樣,我們是邊打麻將,邊聊天。”
其實,他知道自己說得有點誇張,但如果不這麼說的話,這一年多的經常離家的時光,不是白白浪費在麻將上了?如果連聊天都不經常,那你還算在進行著那件重要的事情嗎?如果你說還會去澆菜挑尿,那荒了自己家的地,種了彆人家的菜園,又沒有什麼收獲,這不是,說得難聽一點,不是在上當嗎?
他越想,越覺得這事情,似乎有點像媽媽語氣中的擔心。是啊,會不會乾點彆的?好像真沒有,就連聊天,也是她們仨聊得多,但到底聊了些什麼,他已經記不得了,反正,他聊得很少,點頭倒點得多。放在神台上的電視,從來就沒有掀開過它的神秘的麵紗,靠在牆邊的,他後來才知道的,是一台電冰箱,但是,從來也沒插過電。據說,她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但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回來過。她爸爸呢?好像很模糊的,有一次,是從馬蘭的口中說出的吧,是很早很早就不在了。而且,他突然想起,建華,這個最早帶他來她們家的,後來竟然沒有來過一次,當然,他不希望他來,但不希望不代表就能成為現實呀。有一次,似乎有一次,他在去她們家的路上,碰見過他,於是就順便邀他去,打麻將唄,但是他幽幽地笑了一笑,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沒時間!”就急匆匆地走了。他當時沒想到什麼,現在想起來,似乎也就有點怪怪的。
直到有一天,也許是天氣過於炎熱,但工作是不能耽誤的,烏拉姑娘還是戴著草帽,騎上她那輛二十八寸的大橫杆單車出發去加班了,他和她看著她跨上大單車,揚起一路黃塵,直到在鬆林處拐了一個彎,才關上院門,回到廳堂。
他端起茶杯,喝上滿杯的涼白開水,準備去澆菜。這時,阿姨卻坐了下來,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後門後取她的草帽,對他說道:
“嗯,今天,這鬼天氣真熱,我們就不去澆菜了,在家休息半天吧。”
“這菜會不會曬死?”為了表示自己並不想偷懶,他表達了他的勤奮、責任和擔當精神。
“半天時間,曬不死,再說了,曬死了再種唄,我們又不等著吃,隻不過,打發時間有事做啊,是吧?我們又不像這些鄉下人,種了菜去賣錢,這點錢我還是有的,對吧?”
“對,是對,也真是,這樣的天氣,像《在烈日和暴雨下》的駱駝祥子,拉車拉客,都是為了謀生續命呢,如果能有像我們現在這樣的清涼,那都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呢。”
他對老舍的這篇課文非常熟悉,至少教了三遍,因為他曾經教了三個班的語文,就為星期六能一次性補六節課,賺得六十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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