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永是這樣流駛,也不愧為生命存在的不壞理想。
每一盤麻將,都有期待,或贏或輸,雖然他隻是輸,但輸了也就是贏了,隻要她有充足的笑容,她就有未來的希望。況且,每一盤都那麼的不同,從來沒有完全的雷同,這就是新鮮,是辯證哲學的再一次印證。“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政治老師的教誨在麻將活動身上不斷地演練和實踐,演練和實踐著這個被實踐證明了的真理。
每一次永字八法,都有不同的心得。輕重緩急,心力氣息,瞬息萬變,如水如電。他看不見,但他摸得著,他感受得到另一個生命的脈動,他相信,每個人的脈動都不同,由此,構成了地球的脈動,在宇宙中生生不息,輾轉循環,達到動態的永恒。他相信,他傳承的,正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精彩的部分:“天人合一”,看不見,才能真的看見。
每一次送彆,雖然時間短暫,路途簡約,但他聞到了她的氣息,她也聞到了他的氣息。他相信,他的心裡隻有她,他也相信,她的心裡,最起碼,在這一刻,也是隻有他。
如果沒有媽媽經常的催促和旁敲側擊,如果沒有形勢對他的急轉直下,他也寧願這樣,走一步,算一步,因為他還在繼續相信:
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那個半死不活的法律本科自學考試,在他陶醉於這個不知道算不算愛情的活動中,已經由十四門課程增加至二十門課程了,越考越多,已經讓他哭笑不得。更讓他決定放棄這項考試長跑的是,現在,聽說,本科生越來越多了,如果再花幾年時間考下去,那進城也沒有什麼優勢了,而且,剛剛開始的司法考試,通過率竟然隻有7,顯然又增加了一道關卡。
剛好,有幾個同事在著手考研究生了,研究生,他見也沒見過,如果考上,就可以進研究院,至少,也可以到大學當老師,那時,他就是真的教授了,有學問,有威望,還愁什麼呢?他們能考,自己更能考。
“阿姨,我已經準備考研究生了。”在和她練永字八法的時候,他閉著眼睛說真話。
“研究什麼呀?研究生?”
“研究法律,法律碩士,比一般研究生招得多呢,更容易考。我自學考試考的也是法律。”
“那你自學考試呢?”
“不考了,竟然越考越多,不劃算。”
“考上了是不是就要去讀大學呀?”
“是呀,反正我沒讀過大學,正好可以彌補這個遺憾。”
“要很多錢吧?”
“不多,基本公費。不過,沒有工資了。”
“這個?讀幾年呀?”
“最多三年,我下把力,爭取兩年。費用嘛,不用太擔心,作為老師,還可以做家教,聽說城裡人很興家教呢。”他早有打算,雖然沒有錢了,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嘛,幾個同事都能考,自己怎麼會比他們差呢。
“這個,還是不太穩當,到底包不包分配呀?”她捉住了他的手。
“自從擴招後,都不包分配了。但碩士畢業當大學老師是沒有問題呢,他們都打聽清楚了。到那時,我就是真的教授了,不是你口中的假的教授了。”他嘿嘿嘿嘿地笑道,還是不敢睜開眼睛。
“這學習的事,我不懂,隨你哈,但一定要保證生活,不能讓家人活得太苦。”
“好的,我們都想得很周到,既求穩,更求好。”他的手法隨著他的心聲,漸如東海潮漲,直至排山倒海,大開大合,以側取勢,縱橫奇絕,宛如黃山穀的《鬆風閣詩貼》,做到了擒縱自如。他不禁高聲朗誦道:
“依山築閣見平川,夜闌箕鬥插屋椽。
我來名之意適然,老鬆魁梧數百年——”
由於過於用力,也許簡直令她窒息,她大叫一聲:
“我要死了!”
他急睜開眼,又聽她大叫一聲:
“你要死了!”
眼前晃過兩道白影,緊接著又晃過兩道黑影,令他滾倒在席,來不及思考這瞬息間的萬變,院外,又傳來了熟悉的車鈴聲……
他驚魂未定,院門外就響起了她一陣緊似一陣的敲門聲。
“你去洗把臉!”他知道她知道他的臉有些紅濕。
看著她蓬鬆的發髻,他突然間想大笑起來。
看著她矮胖又急促的腳步,他又羨慕她的乾練和永遠保持的青春的激情。
“媽,今天怎麼這麼慢呀?”在廚房下,他聽見烏拉似乎在責怪阿姨開門有點遲緩。
“哪有?小靠了一下,誰知道你就回來了。”
“教授呢?”
“他剛才在認真地看書呢,現在,可能是知道你要回來了,去了廚房下洗一把臉。”
阿姨說謊說得這麼順溜!他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關鍵是,她臉紅了嗎?他迎了出來,看見阿姨唇紅齒白,正把烏拉的草帽掛在院門的後麵的竹釘上,神色淡然。
相比之下,烏拉的膚色要比她黑不少,還有點油光滑膩,像他割完了稻子的夏天一樣,背上也有點濕漉漉的,粘搭在一起,露出那一條帶子的白痕,耳根到下巴間,有一條深紅的草帽帶子的勒痕,令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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