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沒有,你知道的,想象力是要以現實作為基礎的,沒有猴子,哪有孫悟空?沒有見過豬跑,哪能就吃上豬肉呢?”也許是酒精起了作用,也許是她的笑容化解了局促和尷尬,不知怎的,他的嘴巴開始順溜起來。
“你真的沒見過?”她的手從胸口上放了下來。
“真的,沒——”他忽然有點遲疑,因為就在前不久,校長帶他看了玉卿姐姐和查理先生,但“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局促不安的氣喘聲言猶在耳,餘音繞梁,但細節畫麵處,卻閃現不出來,敲破腦袋也再現不出來了。不過,話說回來,電視上的,能算真的麼?自己說的,還是對的,沒有騙她。
“看你這麼害羞的樣子,就知道你還是片沒有被開發的處女地,人畜無害啊。對那些老色鬼,特彆是城裡、城鄉結合部下來的,可不能隨隨便便,否則,你讓一步,他們就會進一尺,最後,把你蹂躪得體無完膚。所以——”她舉起了杯子。
“所以——你吃虧了?”
“哪裡的話,我會吃虧?要不是被老巫婆和那個騷貨壓著,我就是校園中的女王!”她氣得把高腳杯往桌上一頓,啤酒花在杯中搖蕩翻滾,浪花一般灑落在紅布上麵的玻璃上,又劈哩啪啦地消逝著。
“不好意思,我說粗話了。你當沒聽到哈,對了,你的酒怎麼還沒喝掉?”
“慢慢來,慢慢品,我多吃點粉!”
“告訴你,這不是粉,是意大利麵!還有什麼慢慢來啊,又不是紅酒,還品?一口悶!”
“沒這個規矩吧?”他舉起了杯子,儘量不要顯得自己那麼順從聽話,沒有主見。
“有!”
她抓起酒瓶,上身前傾,頭腦伸了過來,右胸頂在了她的高腳杯上,眼看就要傾倒了,說時遲,那時快,他右手閃電般伸了過去,抓住了酒杯的一隻腳,雖然在上麵的豆豆上刮彈了一下,但杯中酒還是穩穩當當地端在了他的手上。
他驚出一身冷汗,她卻無動於衷,貼著他的耳邊,壓低聲音,放緩語速,故作深沉地說道:
“跟女人交往,很多規矩的。”
“啊?”他驚出的冷汗都瞬間蒸發了。
“第一點,是喝酒要痛快!女人請你喝酒,哪有像你這樣婆婆媽媽的?換作彆人,女人早跑了。我問你——”她終於坐下來了,他也鬆了一口氣。
她看著他的酒杯,左手的食指在桌麵上翹了三下。
喝酒?他再不猶豫,端起酒杯一飲而儘,一股英雄氣從腹間直衝喉嚨。
她把酒瓶往前一推:“自己加!”
他一股腦兒將青鳥衝滿杯子,竟有一半多是泡泡。
“卑鄙下流!”她很嚴肅。
“啊?”他頭腦昏脹。
“我不是說你!”她嗬嗬地笑了起來。
“不是說我,難道是罵杯子?”他如墜霧中。
“算你悟性不錯。正是說杯子,不是罵杯子。過來,把我這杯酒喝掉,我就教你卑鄙下流。”
“過來?”他無法理解這個詞。
“當然是過來了,彆磨磨蹭蹭了。太遠了,不好教。”
這次他吸取了教訓,趕緊轉了過去。端起她的酒杯,模模糊糊有幾個唇印,他轉過唇印的另一邊,一仰脖,一飲而儘,又一股豪爽之氣從肚腹間衝上了腦門。
“把杯子斜成45度……對,對,對,就這樣。”她小心地,穩穩地將瓶口靠緊杯口,啤酒從杯身上緩緩地往下流,沒有冒起一點點酒花,直到快滿時,才推著他的手將杯子端平。
“怎麼樣?沒有起一點泡泡吧?”她滿意地一笑。
“沒有,您的手真穩呢。”他真心地佩服她的手感。
“手感是一方麵,關鍵是方法,卑鄙下流,關鍵的一個字是‘鄙’,第四聲。跟我念——‘畢’——”
“‘畢’——怎麼會是第四聲?異體字?”他沒發現這個是多音字呢。
“中國字的精妙之處不僅在於是方塊的象形,還在於音與字和字與音的巧妙相通,簡單說,就是諧音嘛。‘畢’,當然不是‘鄙’嘛,是‘牆壁’的‘壁’,杯壁,就是杯子的壁,酒杯的玻璃壁嘛。當你沿著杯子的壁往下倒酒,發現了吧,波瀾不驚,就像一條青蛇,滑膩膩的,在你微醺的時候,滑過你的腹股溝。”她的手,不知是無意,還是有心,碰在了他的大腿上。
“哦,原來是‘杯壁下流’,懂了,不知誰發明的詞,形象,好記,刻骨銘心,終身難忘。不過,後麵這個比喻,太恐怖了,令人後背發涼啊。”
“這就是語言的魅力!怎麼樣,還不把這杯酒喝掉去,以表示你對我的教導的敬意?”
“剛喝了你的半杯呢,這杯,留給你慢慢品吧?”
“學習了,不要交作業嗎?”說完,她擰了他一把。
這一把,雖然在大腿上,卻甜在他的心裡,他瞬間覺得五臟六腑,都灌滿了她采來的蜂蜜。
他端起酒杯,扭到沒有唇印的另一邊,一仰脖而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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