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悵然,但很快,可愛的孩子們又激起了他的興致。這氣氛,有點尷尬,必須儘快扭轉開來,於是,繼續上邊的話題:
“讀書就讀書,乾活就乾活,認真地讀書,辛苦地乾活,這也是對的,既增長自己的知識,又為父母減輕負擔,兩全其美,都是好孩子。啊,張紫,你這擔柴火,比姐姐的輕多了吧,既比她的小,又是乾的,輕了不少呢,能不能燒三餐飯呀?”
“哼,老師,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一大早起來迎接你,覺都沒睡好,你還批評我,這都是姐姐捆好的,她捆多大,我就挑多大,怎麼能怪我?”她嘟著嘴巴,拉上了媽媽的手,靠上了媽媽的肩膀,躲在媽媽的身後。
“小紫,你不能跟老師這麼說話,沒禮貌。姐姐是心疼你,這麼辛苦把袁校長請回了家,才讓你少挑一點兒柴的。平時呀,袁老師!”鐘晴轉而對子溫老師說道:“平時呀,小紫乾活比她姐姐都積極,擔子重得呀,累彎了腰都不吭一聲,那麼打得蠻,我都怕累壞了,不怎麼長個子呢?”
“不長個子,是因為沒肉吃!”小紫竄出來說道,“對了,媽媽,我的雞蛋呢?啊,小綠呢,他肯定是去偷吃我的雞蛋了。”
話剛說完,張綠就端著一碗稀飯出來了,嘻嘻地笑著:
“哪有什麼雞蛋,隻有雞蛋氣兒!蒸雞蛋的碗我都刨乾淨了,你不早進來,雞蛋氣兒這刻子都沒了。”
“這個卵坨寶,老是不講下數,這碗稀飯,肯定是你的那碗,被他啃了。”鐘晴邊走邊說。
果然,不僅他的這碗稀飯沒了,連他吃的那碗帶著淚的蛋碗,也真如這小子說的,被刮得乾乾淨淨,白亮如新。
“連碗都不用洗了。”他笑著對鐘晴說道。
“他們都是這副餓鬼樣。你不知道,過年時掉下來的白糖,人家吃餅乾掉在地上的碎皮屑,他們都要撿起來吃,撿不齊備,就用手抹過來,連灰塵一起吞掉。唉。”鐘晴說道。
“你說的是我吧?我小時候就這樣,大人倒白糖不小心掉在桌上的糖,我都是用舌頭掃過去,顆粒歸口,從桌子縫裡漏下去的糖粒,也要一顆一顆拈起來。彆人吃餅乾掉下來的碎屑,當時不好撿,等人家走了之後,就猴急地趴下去拈,最可惡的是,螞蟻還要跟我搶,它們才不管好不好意思,人還沒走,排著隊伍就將屑子扛回家,氣得我抬起腳,將它們碾得粉碎。不過,餅乾和白糖,真正是食品中的極品,太好吃了。”他不禁回想起那些撿糖餅碎粒的情景。
“想不到你小時候也那麼苦呀,唉,誰不是這樣,直到現在,光說著他們了,把我們自己給忘了。”鐘晴邊說,邊從鐵鍋裡舀起稀飯。
小紫踮起腳,滿麵春風地看著灶台。當舀完最後一碗稀飯,聽到鍋鏟與鐵鍋清脆的刮擦聲時,她的臉色有點迷惘了:
“媽——我的雞蛋呢?”
“雞蛋?”他腦袋“轟”地一聲,響了一下:“壞了,我怎麼這麼不客氣,把三個雞蛋都吃了,這下好了,小女孩找尾巴了。”
“哦,小紫,是這樣哈,這樣,今天這鍋蒸不下這麼多,我明天給你蒸一個,你看,好吧?”
小紫跺著腳,撅起了嘴巴:
“哼,說好的今天,又說明天。你說明天,就是在騙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嗯,明明說好的,請來了老師,就給我煮一個雞蛋。這一下好了,老師來了,雞蛋卻沒了,明天,總是明天……”
等她說完了最後一個字,她已經走出了禾場的邊沿。
“壞了,她要跳田!”袁老師衝了出去。
“不會的!讓她!”鐘晴在背後說道。
小紫站在禾場邊田坎上一棵橫插而出的大桑樹上,使勁地搖著向上生長的粗壯的桑樹枝條,好像要把上麵的桑葉都抖落下來一樣。
“張紫!看穩來,不要掉到田裡去了,桑樹皮滑著呢!”老師輕聲地向她說道。
“不要你管!你走!”她把枝條搖得更厲害了,雙腳還故意向兩邊下滑,驚出他一身冷汗:
“小紫,你?”他伸出去的雙手僵住了。
“老師,你再不走,我可要哭了!”說著,他看見她的眼睛漸漸地盈上了淚珠,像第一道春水,流入了枯草的田野。
“老師,過來!”
他一回頭,鐘晴正向他揮著手,小聲地呼喚道。
他隻好躡手躡腳回去。
“老師啊,你不知道她的性子,她一發性,就喜歡站到這棵桑樹上去,搖啊搖,有時還故意伸下去一隻腳,甚至吊在樹上,作驚險的樣子,甚至還一隻手吊著,好像真的要滑下去一樣。不過,你放心,她從來沒有掉下去過,掉下去也不要緊,田裡嘛,都是爛土,跌不斷筋骨的。”
鐘晴對著他說道。
“那不一定,這太危險了,這孩子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唉,都怪我,不懂事,把你們的三個雞蛋都吃了。”
他愧疚地對他們三個人說道。
“老師千萬不能這麼說!你不吃就是看不起我們娘幾個嘞,唉,小孩子脾氣,過幾下就好了。有人在,她反而要真哭了,沒人在,她搖著搖著,可能自己就笑起來了,不要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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