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種關於童子尿的說法,小時候我也聽過。不過,沒有這麼神奇,隻是說摔折了腿,可以用童子的尿敷一敷,泡一泡,好得快嘞。那時候我就覺得奇怪,怎麼這麼臟的東西,還可以做藥?”想不到鐘晴也聽說過童子尿的奇妙,袁子溫不禁覺得親近起來。
“這世上奇妙的事情太多了,書上都解釋不了。現在,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你轉過身去,麵向神台。我要撒一泡尿,滅了這磨刀石的邪氣。”
“你能確定,你是童子嗎?不要滅邪不成,反被邪氣沾身,白白害死一條人命。要不,等我家張綠回來,他才絕對是如假包換的童子之身。”
“鐘晴,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守身如玉,至今已是二十年,是時候展示我的天賦異稟了。”
說完,他大踏步地趕過去,對著磨刀石就是一頓狂撒。隻見黑氣漸漸散去,白氣漸漸上升,黑石吸收了啤酒一樣顏色的液體,又口吐白沫,“滋滋”作響,像是在鐵鍋裡炸著金黃的米果,當滴完了最後一滴,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寒顫過後,他突然看見一個身影就在麵前,他甚至來不及放進去。
“你,你乾嘛?不是叫你看著神台,為我守神嗎?”
“我是擔心你嘛,不要惹禍上身!效果還真的蠻好咧,黑氣變成了白汽,黑石口吐白沫,像要垂死的老牛,看來它是邪氣大傷,正氣滿滿了。這一下,我就放心了。嘿嘿,真是童子!”鐘晴竟掩鼻而笑。
“怎麼,這你都看得出?”他滿麵通紅,像灶火在燃燒。
“事實已經證明了嘛。這塊石頭,我是三天不敢磨它了,怕有天神的味道。嗬嗬,這麼小!”
“啊?什麼這麼小?”難道竟被她看見了?
“啊,沒,沒什麼!……走,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古井,順便也洗洗手,解解渴。”
沿著“之”字形石階路下去,在溪流邊繞過幾個手肘彎,果然有兩間草房子,再出去一個手肘彎,果然在一大片比人還高的芒草蔸下,有一口清泉。泉水汩汩地從磊磊黑石間流出,清澈得一點兒雜質都沒有。白砂和黃砂沉在井底,五彩地反射著天上的光彩。靠著井沿邊有一團團玉絲團一樣的水藻,隨著井水的鼓動而漂搖著,其間,明玉也似的對蝦要麼隨水沉浮,踩著太空步,要麼一竄而去,找個半天才能尋到它的所在。
泉水汩汩地來,卻不見汩汩地去。
“這樣的好泉水,不用來泡茶釀酒,可惜了。”他掬起井水,洗濯著自己的雙手。
“也有的。隔壁半山腰的孤老頭,就會泡茶的。可惜,我不會釀酒,釀了一兩回,都是酸的。”
“泡茶也不是隨便泡的。像以前古代有一口最好的泉,叫惠泉,是在長江邊上。那樣的好泉,泡茶之前,都一定要先把井淘洗乾淨,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等待新泉剛剛注滿,才舀起來,這是最純淨的泉水了。用這樣的惠泉泡的茶,那才是天生的好茶。”
“有你那樣的時間泡茶,我們早都餓死了。儘說些沒用的。”鐘晴掬起井水,洗濯著自己的臉頰。眉毛帶水,彆有一番清致的意味。
這活井有一個特彆之處,就是你把它弄臟了,馬上就幫你卷走,它永遠是清澈見底,清冽順口的。他捧起井水,喝了一個夠。
“喝足了吧?走,我帶你去看老校長呆過的地方。”
這草房真是一個好所在,窩在溪流的回頭灣裡,兩旁都是山陵和梯田,安靜得就如同萬古的長夜。
禾草房堆著各家各戶的已經曬乾的禾草,以備冬天喂牛之用,或者解決暫時無柴火之急,用來燒火做飯效果是不行的,煙大,火小,塵灰滿,幾下子就把灶膛塞滿了。
她“唰啦”一下閂上了門。
他一怔,她解釋道:
“我不想彆人打擾我們,雖然肯定沒有人,但我總是不心安,不閂門,就老覺得有人要進來,什麼事都乾不成。”
鐘晴坐在中間隔牆的禾草堆上,拉他坐下,指著牆上一條縫隙說道:
“你看,這條縫隙,就是我看見老校長和秀美在這裡偷吃的地方。那年,我塞進去的那根芋荷杆,現在還在呢!”
她伸進兩指,夾出一根灰黑、枯瘦的東西。
“成木乃伊了,可見真是少有人來。”
“除了冬天來搬禾草,誰會來這個地方?可見邦寧的確是一個老鬼。他教她擺弄著各種各樣的動作,都是我家那個死鬼從前用過的,呀,羞死了。但他對她說出的各種各樣的新奇的說法,我是一句也沒有聽明白,什麼老樹盤根呀,觀音坐蓮花呀,老漢推板車呀,六九合玉璧呀,不知道他是哪裡學來的,聽得我心驚肉跳,我那死鬼就是沒他有文化,說不出這麼有文化的話來,隻會啊呀啊呀地亂叫,就像眼前的秀美一樣,咿咿呀呀,一句話都不說,一個好聽的詞兒都蹦不出來,任他擺弄,扭轉,壓迫,像一個虔誠的小學生,說什麼做什麼,指一指,拜一拜,像中了邪似的。啊,語文老師,你給我解釋一下,什麼是觀音坐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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