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整夜,平安睜開眼看見金梅拿著體溫計看,就問:“多少?”“三十七度。”“好了吧?”“沒好。”他聞到一股臭味,看見地下小盆裡一堆稀屎,就問:“拉了?”“喔,你睡得跟死豬一樣。”“你也不倒?不嫌臭?”“剛拉的,我哪有功夫?”平安看看表,七點多,他穿衣起來,金梅又躺進被窩。
外邊陰沉沉的。平安拿起小盆把屎倒到院子裡的茅廁,尿了一泡在小盆裡,涮涮倒掉,又在水管下衝乾淨回來。兒子還在睡覺,他推一下金梅說:“我出去轉轉。”金梅睜開眼說:“去哪?你不看你娃?”“他不是還睡著嘛。”金梅無話可說,也不理他。平安就出去。
平安還沒走到大門口就聽見金梅大聲喊他:“平安——屋裡電話——”他轉身回來接電話,是他哥打的電話,問他昨天咋沒回?他說兒子吃著了發燒了,等過兩天兒子病好了就回。放下電話,看看兒子還在睡覺,就往外走。
平安走過兩個巷口,拐一個彎,走到麥地邊沿小路上山,看見那位大學生穿著格格毛料西裝從另一邊走過來,看見平安就笑了一下問:“去哪兒?上山?”平安說:“上山,你去哪兒?”“隨便轉轉。”大學生敷衍一句就低頭走了。平安繼續上山。
節日裡的山嶺依舊光禿禿的,樹木乾枯遒勁,凸顯枝丫的曲曲折折、交叉相疊,向四周伸展,象是在舞蹈又象是在掙紮,一片片草叢乾黃乾黃,亦是一種特彆的色彩。這兒幾棵鬆柏、那兒幾棵柿子樹、一塊塊麥田倒是青綠綠的,卻又灰沉沉的,沒有些許生機。風還是淩淩厲厲的,不知從哪兒刮來又倏忽飄走了。
外人都覺得平安肯定是非常幸福滿足的,然而誰也不知道他的內心其實有很多苦悶。也許是在追求王蓮花慘敗後,他覺得過年越來越沒啥意思,就連平時也沒啥意思,很無聊,很沒勁兒,“蔫兒吧唧的”沒精沒神。同學都說他太脆弱了,一次愛情失敗的打擊就讓他一蹶不振,整個人都變了,他默認了,也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說實話,他並不是很喜歡金梅,能跟她走到一起,是因為他心中的“女神”已經消失,他再也不會找到甜蜜的愛情了,是因為金梅應該是個本分的過日子人。結婚前是金梅主動跟他搭話,可以說是金梅在追求他,是金梅找機務段的熟人牽線搭橋的,隻是她沒讓平安知道罷了。談了有半年多,金梅就暗示性地提出訂婚,說“都不小了”,其實平安才二十六,金梅才二十四。婚期也是金梅家人先找人看好的,並且不提彩禮讓他看著辦,說是知道他家裡也不寬裕。平安就隻給她買了三金,家裡給了一萬元,就熱熱鬨鬨地辦了喜事。
誰知道,金梅一結婚,立馬變人,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越來越厲害了,不管啥事都是她說了算,還成天數落他不會乾活,這乾得不好,那也不會乾,經常指揮他按照她說的乾這乾那,不管咋說都是他乾得不好,還經常當著嶽父嶽母的麵,不給他一點兒麵子。雖然大多數都是金梅說的對,但是平安心裡卻不服氣不樂意,雖然還是笑著按照金梅的意思做了。
幸好,鄭師傅帶他進入另一種境界,唯有在那種境界裡,他才能得到一種解脫,一種自由自在的灑脫,唯有在那種境界裡他才能得到一種心靈的釋放和愉悅。山嶺光禿禿的,或者青綠綠的,卻能給人難得的寧靜和放鬆。四下無人時,他對著山穀、遠山大聲呼喊,他喜歡聽蜿蜒山嶺裡那空曠的悠悠回音。在那個時刻,他的心兒仿佛在那回音裡已然飄遠。
山路上偶爾遇見一兩個村裡人,見平安都笑著問:“過年好!”“鍛煉身體啊?”他也笑著問:“過年好!”“活動活動。”上到山頂,他在老地方打了一套太極拳,身上已微微出汗,就隨便走著,活動雙臂。
忽然,他看見山穀邊一棵柿子樹旁邊站著一個人,一動不動,背影有點兒熟悉,再一看,這不是誌峰嘛!他背對著樹乾,樹乾擋著他,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是他!平安喊一聲:“誌峰!”誌峰竟然還是一動不動,他走近幾步大聲喊:“誌峰!”誌峰這才慢慢轉過身,看見平安,看了他有數秒鐘,才呆聲問道:“你——來這兒乾啥?”“活動活動,”平安又問:“你在這兒乾啥?怎麼了?”誌峰不說話,又看向遠方,低聲說:“沒啥。”平安走到誌峰跟前問:“今天沒走車?”“沒。”“你啥時候回來?”“前天。”“都歇了幾天了?”“嗯。”“那你回家了沒?”“沒。”“咋不回?”“我現在是打預備的,說叫就叫,不敢回。”“哦——那你在哪兒吃飯?外邊又沒賣飯的。”“方便麵,有時候去公寓。”“一會兒去我家吃飯。”“不……”“咋了?正好遇上了麼,好不容易遇到一塊兒了!走,下吧?”“你先下吧……我再待一會兒。”“怎麼?還沒待夠啊?還是不想去我家?”“不是……”平安見誌峰還是不想走,就說:“你是在這兒思考什麼問題?”“沒……也沒想啥……”誌峰支吾著。“那還在這兒乾啥?走吧!”平安說著就推著誌峰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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