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兒忽的叫聲:“媽媽,寇大官且是有子有財,隻是沒壽。我和他小時同學讀書,我還大他五歲。他老子叫做寇銘,當時也不上千畝田地,放些租帳,也討不起。他到二十歲時,那銘老兒死了,他掌著家當,其實也是他一步好運。娶的妻是那張旺之女,小名叫做穿針兒,卻倒旺夫。自進他門,種田又收,放帳又起;買著的有利,做著的賺錢,被他如今掙了有十萬家私。他到四十歲上,就回心向善,齋了萬僧,不期昨夜被強盜踢死。可憐!今年才六十四歲,正好享用,何期這等向善,不得好報,乃死於非命?可歎!可歎!”
行者一一聽之,卻早五更初點。他就飛入寇家,隻見那堂屋裡已停著棺材,材頭邊點著燈,擺列著香燭花果,媽媽在旁啼哭;又見他兩個兒子也來拜哭,兩個媳婦拿兩盞飯兒供獻。行者就釘在他材頭上,咳嗽了一聲,唬得那兩個媳婦查手舞腳的往外跑,寇梁兄弟伏在地下不敢動,隻叫:“爹爹!口樂!”那媽媽子膽大,把材頭撲了一把道:“老員外,你活了?”
行者學著那員外的聲音道:“我不曾活。”兩個兒子一發慌了,不住的叩頭垂淚,隻叫:“爹爹!口樂!”媽媽子硬著膽又問道:“員外,你不曾活,如何說話?”行者道:“我是閻王差鬼使押將來家與你們講話的。”說道:“那張氏穿針兒枉口誑舌,陷害無辜。”
那媽媽子聽見叫他小名,慌得跪倒磕頭道:“好老兒啊!這等大年紀還叫我的小名兒!我那些枉口誑舌,害甚麼無辜?”
行者喝道:“那裡有個甚麼唐僧點著火,八戒叫殺人,沙僧劫出金銀去,行者打死你父親?隻因你誑言,把那好人受難。那唐朝四位老師,路遇強徒,奪將財物,送來謝我,是何等好意!你卻假撚失狀,著兒子們首官,官府又未細審,又如今把他們監禁,那獄神、土地、城隍俱慌了,坐立不寧,報與閻王。閻王轉差鬼使押解我來家,教你們趁早解放他去;不然,教我在家攪鬨一月,將合門老幼並雞狗之類,一個也不存留!”
寇梁兄弟又磕頭哀告道:“爹爹請回,切莫傷殘老幼,待天明就去本府投遞解狀,願認招回,隻求存歿均安也。”行者聽了即叫:“燒紙,我去呀!”
他一家兒都來燒紙。行者一翅飛起,徑又飛至刺史住宅裡麵。低頭觀看,那房內裡已有燈光,見刺史已起來了。他就飛進中堂看時,隻見中間後壁掛著一軸畫兒,是一個官兒騎著一匹點子馬,有幾個從人,打著一把青傘,搴著一張交床,更不識是甚麼故事,行者就釘在中間。忽然那刺史自房裡出來,灣著腰梳洗。
行者猛的裡咳嗽一聲,把刺史唬得慌慌張張,走入房內梳洗畢,穿了大衣,即出來對著畫兒焚香禱告道:“伯考薑公乾一神位,孝侄薑坤三蒙祖上德蔭,忝中甲科,今叨受銅台府刺史,旦夕侍奉香火不絕,為何今日發聲?切勿為邪為祟,恐唬家眾。”
行者暗笑道:“此是他大爺的神子!”卻就綽著經兒叫道:“坤三賢侄,你做官雖承祖蔭,一向清廉,怎的昨日無知,把四個聖僧、一個機器人、一個凡人當賊,不審來因,囚於禁內!那獄神、土地、城隍不安,報與閻君,閻君差鬼使押我來對你說,教你推情察理,快快解放他;不然,就教你去陰司折證也。”
刺史聽說,心中悚懼道:“大爺請回,小侄升堂,當就釋放。”行者道:“既如此,燒紙來,我去見閻君回話。”刺史複添香燒紙拜謝。行者又飛出來看時,東方早已發白。及飛到地靈縣,又見那合縣官卻都在堂上,他思道:“蜢蟲兒說話,被人看見,露出馬腳來不好。”
他就半空中,改了個**身,從空裡伸下一隻腳來,把個縣堂躧滿,口中叫道:“眾官聽著:吾乃玉帝差來的浪蕩遊神。說你這府監裡屈打了取經的佛子,驚動三界諸神不安,教吾傳說,趁早放他;若有差池,教我再來一腳,先踢死合府縣官,後躧死四境居民,把城池都踏為灰燼!”概縣官吏人等,慌得一齊跪倒,磕頭禮拜道:“上聖請回。我們如今進府,稟上府尊,即教放出,千萬莫動腳,驚唬死下官。”
行者才收了法身,仍變做個蜢蟲兒,從監房瓦縫兒飛入,依舊鑽在轄床中間睡著。卻說那刺史升堂,才抬出投文牌去,早有寇梁兄弟抱牌跪門叫喊。刺史著令進來,二人將解狀遞上。刺史見了發怒道:“你昨日才遞了狀子,我們就派人拿了賊來,你又領了物品回去,怎麼今日又來遞解狀?沒事找事乾,是不是嫌我們衙門清閒給我們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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