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才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跟著秦氏到了一處所在。夢弟、小夢石、劉傻子隨著賈寶玉來到夢境。
小夢石剛要喊賈寶玉,被劉夢石攔住。於是,小夢石想喊也沒有聲音。這裡風景雅致,朱欄玉砌,綠樹清溪,真是人跡不逢,飛塵罕到。
寶玉在夢中歡喜,自言自語:“這個地方兒有趣!我若能在這裡過一生,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管束呢。”
賈寶玉正在胡思亂想,聽見山後有人作歌曰:“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言眾兒女,何必覓閒愁。”
夢弟問:“劉傻子爺爺,好像有人在唱歌呢?”寶玉聽了說:“誰在說話?”夢弟說:“我在說話。”賈寶玉說:“好像是個女孩兒的聲音。”
賈寶玉歌音未息,早見那邊走出一個美人來,蹁躚嫋娜,與凡人大不相同。寶玉見是一個仙姑,興高采烈地上去作揖,笑問道:“神仙姐姐,你不知從哪裡來,如今要往那裡去?”那仙姑問道:“你是誰?怎麼來到這裡。”小夢石說:“他是賈寶玉,從賈府來的。”
仙姑道:“原來是賈府公子,你到這裡來乾什麼?”賈寶玉說:“我也不知這裡是何處,望乞攜帶攜帶。”
那仙姑道:“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因近來風流冤孽纏綿於此,是以前來訪察機會,布散相思。”賈寶玉傻乎乎地問:“什麼叫相思,我不大懂得。”
仙姑道:“今日與爾相逢,亦非偶然。此離吾境不遠,彆無他物,僅有自采仙茗一盞,親釀美酒幾甕,可試隨我一遊否?”
寶玉聽了,喜躍非常,便忘了秦氏在何處,竟隨著這仙姑到了一個所在,有一座石牌橫建,上書“太虛幻境”四個大字,兩邊一副對聯,乃是:“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劉傻子吩咐:“小夢石、夢弟,為了我們安全,也為了賈寶玉安全,我們需要隱身。”
劉傻子看見小夢石與夢弟不肯隱身,就將他們收入自己的空間袋中。然後,他跟隨賈寶玉身後。賈寶玉與仙姑轉過牌坊,便是一座宮門,上麵橫書著四個大字,道是“孽海情天”。也有一副對聯,大書雲:“厚地高天,堪歎古今情不儘;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
寶玉看了,心下自思道:“原來如此。但不知何為‘古今之情’,又何為‘風月之債’?從今倒要領略領略。”
寶玉隻顧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盲了。寶玉一心隻揀自己家鄉的封條看,隻見那邊櫥上封條大書“金陵十二釵正冊”。
寶玉因問:“何為‘金陵十二釵正冊’?”警幻道:“即爾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冊,故為正冊。”寶玉道:“常聽人說金陵極大,怎麼隻十二個女子?如今單我們家裡上上下下就有幾百個女孩兒。”
警幻冷笑道:“貴省女子固多,不過擇其緊要者錄之,兩邊二櫥則又次之。餘者庸常之輩便無冊可錄了。”寶玉再看下首一櫥,上果寫著“金陵十二釵副冊”,又一櫥上寫首“金陵十二釵又副冊”。
寶玉便伸手先將“又副冊”櫥門開了,拿出一本冊來,揭開看時,隻見這首頁上畫的既非人物亦非山水,不過是水墨蟬染,滿紙烏雲濁霧而已。後有幾行字跡,又聽警幻笑道:“你們快出來迎接貴客。”
一言未了,隻見房中走出幾個仙子來,荷袂蹁躚,羽衣飄舞,嬌若春花,媚如秋月。見了寶玉,都怨謗警幻道:“我們不知係何貴客,忙的接出來!姐姐曾說今日今時必有絳珠妹子的生魂前來遊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汙染清淨女兒之境?”
寶玉聽如此說,便嚇的欲退不能,果覺自形汙穢不堪。警幻忙攜住寶玉的手向眾仙姬笑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榮府去接絳珠,適從寧府經過,偶遇寧榮二公之靈,囑吾雲:‘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流傳,已曆百年。奈運終數儘不可挽回,我等之子孫雖多,竟無可以繼業者。惟嫡孫寶玉一人,稟性乖張,用情怪譎,雖聰明靈慧,略可望成,無奈吾家運數合終,恐無人規引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