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華喜歡到河邊去看風景,幾次對我說:“你陪我到河邊去看水,我可以借一套《紅樓夢》的連環畫給你,你喜歡看《紅樓夢》嗎。”我說:“我愛看《紅樓夢》。”那個時候,林小華在書包裡常裝些好看的故事書。林小華的媽媽是中學語文老師,家裡藏書多。
我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說:“好,林小華,我陪你去。”於是,林小華將一摞連環畫遞給了我,我也心甘情願地陪她去河邊看水。
當時,就我與林小華的文章寫得好,宋老師常把我與林小華的作文當做優秀範文讀。林小華對我說:“我們兩個,一個好比是賈寶玉,一個好比是林黛玉,我們要互相幫助,以後一起上中學、讀大學。”
林小華說著,遞給我一本《安徒生童話》,說:“送給你。”我喜歡地接過來。上課時,我與她坐在一起,不再吵鬨三八線了。放學後,我與林小華常在一起讀小說,一起去河邊玩。有時,我到她家裡去下飛行棋、跳棋,兩人越來越親近。
林小華在上課時喜歡和我講話,班主任聽見了,直接點我們兩人的名字,我不敢與她講話了。有時她開口見我不理睬她,於是,她用手輕輕揪我。然後,一個勁地伏在桌子上寫著什麼。我一看,啊,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我的字——劉夢石、劉傻子。我問林小華:“你這是乾什麼?”林小華一笑:“你不懂,你喜歡文學,語文成績比我好,我佩服你啊。”我說:“你在書上畫滿我的名字,這明明是對我不好。”她生氣了:“你簡直是個蠢豬。”我說:“你是班乾部不準罵人。”她又苦笑:“拿你沒辦法。”
記得我們拿小學畢業證的那天,從學校回家,我們走了好長一個巷子,分手時,她望著我,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說:“我們畢業了,能不能交換照片,相互留個紀念。”我心裡想要,又怕彆人知道了,笑我兒子伢要姑娘伢的照片,便說:“免了吧,你不要我的照片,我也不要你的照片。”林小華歎了口氣。
進了中學讀書,我覺得看不見林小華了,心裡有些空虛。中學畢業,我下放到農村,夜深人靜,總想起她。我從農村被招回武漢,到了談朋友的年齡了,有人給我介紹對象,我說:“還沒到時候。”有人逼我:“什麼不到時候,人家都談了。”我還是不願意談,一個勁地說:“我有女朋友。”朋友們問我:“你的女朋友在哪裡?”我說:“就是我的同學。”親友強迫我與幾個女子見麵,我都不滿意,心裡不是嫌人家的眼睛沒林小華的大,就是嫌人家的發辮沒林小華的黑,我發現,我心裡其實有一個人,就是她。
不知怎麼,我在夢中看到了林小華,還是一對黑油油的發辮,一雙閃亮的大眼睛,黑裡透紅的皮膚,就是人們通常說的黑牡丹。夢境中我和她在漢水邊正談得興高采烈,忽然,她一下消失了,我到處找她,喊著她的名字,她沒聽見,她是不是掉到江裡去了,我出了一身冷汗,驚醒了。我妹對我說:“哥哥,你原來在夢裡喊馬玲,現在又在喊林小華,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呀。”我不好意思地說:“彆問了。”
自從夢見了她,當年她的一舉一動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眼簾晃動,有時,心裡是甜的,滋味真好受;有時,心裡是苦惱的,思念的滋味很難受。我曾到處打聽她,可沒她的音訊,以後,我結婚了,還沒忘記她。這次小學同學聚會,我高興極了。沒告訴老婆,免得她多心,不,應該說我自己心裡有鬼。這天,在櫃子裡挑選了一條淺色的褲子,配上我平時喜歡穿的長衫,找到了老同學聚會的地方——王金芝家。同學們38年沒見麵,一見麵,好親熱,我們互相叫著名字,拉著手不放,我一個一個用眼睛去尋找,後來,我終於開口了:“怎麼不見林小華?”許金芝笑著說:“她今天出差沒回武漢,怎麼想她吧。”同學們也笑著起哄。
同學黃楚運說:“劉夢石,你肯定和林小華見過麵,還有什麼手續。”我辯白:“不,我一直沒與她見麵。”同學付芳感歎:“38年了,還在想她,夠癡情的呢。”許金芝俏皮地說:“你現在想起人家林小華,當年乾什麼去了。”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們那個時候還不懂事,等到戀愛的時候,就遲了。”許金芝笑了:“江石,林小華當年與我下放到一個大隊,她說在漢口六渡橋看見過你,喊你的名字,可你被人流擠走了。”
我苦澀地笑了:“許金芝,林小華在什麼單位工作?”王金芝說:“林小華在一家電腦公司工作。我單獨給你們安排見麵吧?”我有點不相信地望著她,她悄悄到伏在我的耳邊說:“她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不然,我回自己外婆家鄉的知青點,林小華為什麼也去了。不過,我覺得奇怪,幾十年了,你為什麼一直惦記著她?”
我想,是有點奇怪,這麼多年了,我為什麼老惦記著她一個人。有人說,八十歲的老人,也許記不得昨天發生的事,但對童年的事記憶猶新。這是因為,對世俗的反感,更珍惜童年的真誠。人到戀愛的年齡,追求女性的時侯,也以小時侯的夥伴為偶像,這是初戀的感覺,這是刻骨銘心的感覺。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我希望與林小華馬上見麵,我們雖然不可能是夫妻了,但永遠是好朋友,有著童年純潔、美麗感覺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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