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學家範想林說——
賈母聽了,沈吟了半日,因向鳳姐兒說:“你換換衣服歇歇去罷。”鳳姐兒答應著出來,見過了王夫人,到了家中,平兒將烘的家常的衣服給鳳姐兒換了。鳳姐兒方坐下,問道:“家裡沒有什麼事麼?”
平兒方端了茶來,遞了過去,說道:“沒有什麼事。就是那三百銀子的利銀,旺兒媳婦送進來,我收了。再有瑞大爺使人來打聽奶奶在家沒有,他要來請安說話。”鳳姐兒聽了,哼了一聲,說道:“這畜生合該作死,看他來了怎麼樣!”
平兒因問道:“這瑞大爺是因什麼隻管來?”鳳姐兒遂將九月裡寧府園子裡遇見他的光景,他說的話,都告訴了平兒。
平兒說道:“癩蛤蟆想天鵝肉吃,沒人倫的混賬東西,起這個念頭,叫他不得好死!”鳳姐兒道:“等他來了,我自有道理。”
小燕子說,我想起啦,《紅樓夢》中的這一段故事是《王熙鳳毒設相思局,賈天祥正照風月鑒》。範想林點頭,繼續講述——
話說鳳姐正與平兒說話,隻見有人回說:“瑞大爺來了。”鳳姐急命“快請進來。”賈瑞見往裡讓,心中喜出望外,急忙進來,見了鳳姐,滿麵陪笑,連連問好。鳳姐兒也假意殷勤,讓茶讓坐。
賈瑞見鳳姐如此打扮,亦發酥倒,因餳了眼問道:“二哥哥怎麼還不回來?”鳳姐道:“不知什麼原故。”賈瑞笑道:“彆是路上有人絆住了腳了,舍不得回來也未可知?”鳳姐道:“也未可知。男人家見一個愛一個也是有的。”賈瑞笑道:“嫂子這話說錯了,我就不這樣,隻愛你一個。”
鳳姐聽了,雖然暗暗生氣,表麵卻笑吟吟地說:“象你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呢,十個裡也挑不出一個來。”賈瑞聽了,喜的抓耳撓腮,又道:“嫂子天天也悶的很。”鳳姐道:“正是呢,隻盼個人來說話解解悶兒。”賈瑞笑道:“我倒天天閒著,天天過來替嫂子解解閒悶可好不好?”
鳳姐笑道:“你哄我呢,你那裡肯往我這裡來。”賈瑞道:“我在嫂子跟前,若有一點謊話,天打雷劈!隻因素日聞得人說,嫂子是個利害人,在你跟前一點也錯不得,所以唬住了我。如今見嫂子有說有笑其實蠻溫柔的,我怎麼不來,死了也願意!”
鳳姐笑道:“果然你是個明白人,比賈蓉兩個強遠了。我看他那樣清秀,隻當他們心裡明白,誰知竟是兩個胡塗蟲,一點不知人心。”
賈瑞聽了這話,越發撞在心坎兒上,由不得又往前湊了一湊,覷著眼看鳳姐帶的荷包,然後又問帶著什麼戒指。鳳姐悄悄道:“放尊重著,彆叫丫頭們看了笑話。”賈瑞忙往後退。鳳姐笑道:“你該走了。”賈瑞說:“我再坐一坐兒,好狠心的嫂子。”
鳳姐又悄悄的道:“白天人來人往,我們親熱也不方便。你且回去,夜半你再來,悄悄的在西邊穿堂兒等我。”賈瑞聽了,如得珍寶,忙問道:“你彆哄我。但隻那裡人過的多,怎麼好躲的?”
鳳姐道:“你隻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廝們都放了假,兩邊門一關,再沒彆人了。”賈瑞聽了,喜之不儘,忙忙的告辭而去,心內以為得手。盼到晚上,果然黑地裡摸入榮府,趁掩門時,鑽入穿堂。果見漆黑無一人,往賈母那邊去的門戶已倒鎖,隻有向東的門未關。
賈瑞側耳聽著,半日不見人來,忽聽咯噔一聲,東邊的門也倒關了。賈瑞急得也不敢吱聲,隻得悄悄地出來,將門撼了撼,關的鐵桶一般。此時要求出去亦不能夠,南北皆是大房牆,要跳亦無攀援。這屋內又是過門風,空落落;現是臘月天氣,夜又長,朔風凜凜,侵肌裂骨,一夜幾乎不曾凍死。
好容易盼到早晨,隻見一個老婆子先將東門開了,進去叫西門。賈瑞瞅他背著臉,一溜煙抱著肩跑了出來,幸而天氣尚早,人都未起,從後門一徑跑回家去。
原來賈瑞父母早亡,隻有他祖父代儒教養。那代儒素日教訓最嚴,不許賈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酒賭錢,有誤學業。今忽見他一夜不歸,隻料定他在外非飲即賭,嫖娼宿妓,那裡想到這段公案,因此氣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