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再次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了。
睜眼一看,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素色的帷幔洋洋灑灑垂落下來隔出一個小空間,身上蓋著的被子柔軟而又舒適,還帶著一種陽光暴曬之後棉花的香氣。
要知道現在的棉花是金貴的東西,並不易得。
難不成她是被裴三又找回去了?
想到這種可能,她忙不迭坐了起來,用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雙手一把將帷幔拉開。
屋內的圓桌前,赫然端坐著一位身著淡墨色錦袍的男子。
男子的容貌出眾,氣質卓然,一身風骨蕭蕭肅肅,儒雅又不失清正,哪怕在世家公子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而江新月對此人更是熟悉,刹那失神,喃喃開口,“哥?”
隨著聲音的開口,豆大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麵前的人,生怕又是自己的一場幻覺。
“初初,是我。”徐宴禮應道,起身走到木架上,拿了一件披風將她整個人嚴嚴實實地罩住。
看著不停抹眼淚的小姑娘,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卻沒說更多的話,任由她將情緒全都發泄出來。
小姑娘其實挺嬌氣的,從小就愛哭撒嬌,讓身邊的人寵著愛著。可大多數時候她都是聲音大雨點小,要求被滿足之後立即眉開眼笑起來。
徐宴禮不知道吃了多少次她的眼淚的洗禮,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哭起來的時候沒聲音。
漂亮的眸子濕紅,無聲往下掉著眼淚,臉卻是笑得明媚而得意,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伸手拽他的袖子,隻是高興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
可不該是這樣的,徐家從小寵著的寶貝不該用這樣的方式去成長。
徐宴禮頭一次知道摧人心肝是什麼滋味,垂下的眼眸分不清情緒,“我來遲了。”
“哪有遲不遲的,再說了我現在不也好好的。”
江新月緩過來一口氣,吭哧吭哧擦掉眼淚,沙啞著聲音問:“外祖母可還好,你們沒把我失蹤的事告訴她老人家吧。”
“沒敢說,隻讓人帶了口信去渭南,說你已經安全到了京城。”
“那就好,她年紀上來後身體不好,要是知道消息急出病來,那就是我的罪過。舅舅舅母呢,現在可還好?”
“都著急著找你,不過不好鬨大動靜讓太多人知道,隻能讓家裡的下人去找。不過父親和二叔都已經寫信給汾州一帶認識的友人,托他們留意動靜。不過相熟的人家多是在州府縣城,派人將一帶都打聽了也沒什麼消息。”
江新月了然。
她的外祖家是渭南徐家,老祖宗曾官拜宰相、為帝師,而後徐家能人無數,綿延近三百年已是南方一帶的名門。來往的人家就算家道中落,也鮮有退居到山野之中,沒有她的下落也正常。
將徐家人都問了一圈,最後才抿唇問:“那我娘呢?她有沒有讓人來找我?”
她甚至都沒有問江家其他人。
燭光落在女子小半張側臉上,明明已經緊張到用被包裹紗布的手去摸被麵,臉上還是一幅不在意的表情。
徐宴禮心軟了,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忖度著說:“姑母聽聞你出事,驚闕過去,也派了人過去找。”
“沒找到,然後江家的人勸她放棄了吧?”
“她身子骨確實不好,沒這麼多精力,上門求了父親去找。”畢竟是自己的姑姑,徐宴禮含混著帶過:“不過誰都找都是一樣的,我們自是一家人,何必分得如此清楚。”
江新月不信這句話,戳破他的謊言,“你不必寬慰我,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清楚。怕是說去求大舅舅,也不過是去徐家鬨,將我失蹤的責任推到你頭上去。舅舅可是又許了懷遠侯府什麼好處?”
“江恒明在做了好幾年庶吉士,年底評級之後,應當會往上升一升。不過具體去什麼地方,還沒商議好。”
江新月嘴巴張開,又閉上,氣得渾身都發抖。
感情她在外麵吃糠咽菜,好處全都被江家的大房占去了?
可對著徐宴禮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因無他,她的出事確實同徐宴禮沾了一點點邊。
她年前同徐宴禮前去渭南的徐家祖宅看望外祖母,小住半年之後才開始啟程回京。中途徐宴禮收到京中急報,她的大舅母也就是徐宴禮的母親盧氏染了惡疾,徐宴禮不得已帶了兩三個隨從急忙回京。
回京之前徐宴禮也做好了準備,將家丁護衛全部留給她,又專程聘了鏢師護送,全程花錢走了官道。
要是不出意外的話,她們一路上不會有半分風險,可就是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