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被歲月輕撫的村落裡,我尚年幼,對世界的認知如同初春的嫩芽,懵懂而淺顯。當他們——那些曾與我們血脈相連的親人,悄然離開村莊,踏上前往縣城的路途時,我還未能全然理解離彆的重量。時光如細沙從指尖滑落,年複一年,他們的身影在村人的話語中逐漸模糊,仿佛被風化的石刻,隻留下淡淡的輪廓。偶爾,風中會飄來幾句關於他們的零碎傳言,大抵是些關於他們在縣城過上了如何滋潤生活的片段,卻無人再去深究他們真正的品行與為人。直到今日,那些被遺忘的真相,才如同被塵封多年的古畫,緩緩展開在我麵前,讓人不禁唏噓——原來,他們竟是那般模樣。
提及這段過往,若非此次突如其來的變故,我幾乎要將那段記憶徹底埋葬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連同那些親戚的存在一同遺忘。他們風光時,似乎從未想過我們這些留在鄉土中的親人,如今卻似落葉歸根般突然造訪,讓人不禁揣測,是否真的是家道中落,才讓他們想起了還有我們這麼一門親戚?
至於他們是否真的遭遇了不測,我無從得知,但從他們此刻的落魄模樣來看,顯然並非外界所傳的那樣安好。倘若真是家中敗落,筠兒,你得多個心眼,這些人或許會像那難以撕下的狗皮膏藥,一旦貼上,便難以擺脫,黏膩而又令人不悅。
李頌筠輕輕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即她招呼著眾人圍坐餐桌旁,將這份家事深埋心底,不願讓外人窺見分毫。在這個重視孝道的社會裡,即便是長輩有錯,晚輩也隻能默默承受,不可妄議。如何處理李長壽一家,成了擺在她麵前的一道難題。若貿然斷絕關係,恐遭人非議,畢竟她與李長貴一家已斷了聯係,再與長壽一家劃清界限,難免落下“忘本”的口實。而頌軒他們未來的仕途,更是容不得半點汙點,那些無端的指責與非議,足以成為他們前行路上的絆腳石。
可若繼續維持這份關係,又擔心他們如同那甩不掉的牛皮糖,日複一日地糾纏,雖不至於懼怕,但那份厭惡與無奈,卻如同夏日午後的蚊蠅,擾人心神。
飯後,趙小山夫婦細心地用精致的食盒打包了幾份熱騰騰的飯菜,囑咐李文秀與盧峰帶回給李長壽一家。自打他們住進雜貨鋪,便時常幻想著能像李文秀一家那樣,堂而皇之地走進一品齋享受美食,但趙小山夫婦總是婉言謝絕,不願讓這份寧靜被打破。於是,便有了這樣一個折中的法子,既滿足了他們的口腹之欲,又不失禮節。
送彆李文秀一行,李頌筠再次叮嚀,務必保密他們歸來的消息,讓眾人暫且忍耐,她會儘快妥善處理。眾人應承著離去,而李頌筠也吩咐其他人各自忙去,生活,還得繼續。
晚餐的餘溫還未完全散去,李頌筠與頌軒等幾個弟妹圍坐在昏黃的燈光下,屋內彌漫著一種溫馨而又略帶幾分沉重的氛圍。她輕啟朱唇,緩緩將李長壽——那個幾乎隻在家族故事的邊緣徘徊的大伯父的事,如同揭開塵封已久的舊相冊,一一展現在眾人眼前。
頌軒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裡藏著幾分諷刺與無奈。“歲月悠悠,真沒想到,那些久遠的記憶竟還能被人翻找出來,對我們而言,這份‘惦記’倒是顯得有些突兀和不合時宜。”他的記憶庫中,關於大伯父的片段早已模糊不清,即便是擦肩而過,恐怕也難以辨認出那份血緣的印記。關於大伯父的點滴,大多是從父母零星的言談中拚湊起來的。
父親,那位總是以慈悲為懷的長者,談及大伯父時,言語間滿是對往昔手足之情的懷念,甚至不忘提及幼時大伯父給予的點滴關照,那份寬容與釋懷,讓頌軒既敬佩又難以理解。相比之下,母親偶爾提及大伯父時,眼底會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陰霾,那是對過往艱辛歲月的無聲控訴,畢竟,家庭的拮據與不易,與大伯父的某些選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頌軒心中暗自思量,父親的純良與伯父們的唯利是圖形成了鮮明對比,讓他不禁懷疑起血脈相連的真相。若真是骨肉至親,何以性情相差如此懸殊?命運似乎並不公平,讓如此善良的雙親早早離世,而他們離世時,正值青春年華。反觀那些伯父,不僅生活無憂,至今仍安享人世繁華。
這時,頌瑾的小臉因憤慨而微微泛紅,她握緊拳頭,稚嫩的聲音裡滿是不平:“大姐,他們是不是和二狗子家一樣,想搶我們的東西?”那純真的憤怒,如同春日裡突如其來的暴雨,直接而純粹。
李頌筠聞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溫柔的弧度,她輕輕撫過頌軒與頌瑾的發頂,目光柔和而堅定:“或許吧,這麼多年未曾往來,突然間的親近,難免讓人心生疑慮。但無論如何,這是我們家的私事,你們還小,這些事就讓我來處理吧。你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到學校,專心學習,未來的路還很長,不能讓這些紛擾影響了你們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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