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輕易就殺了那些,那些讓你卑躬屈膝的長老,那些對你指手畫腳的師父,那些背後議論你的弟子……”
“甚至那個處處壓你一頭的魔族太子……那個膽敢搶你女人的男人……”
“我全都能殺掉!”
“你知道的,我可以幫你!”
“把你的身體交給我吧……咦嘻嘻嘻嘻嘻嘻……”
他閉了閉眼,嘴上一直念著的清心咒一點用都沒有。
他撈起牆上那把琵琶,逃也似的,禦劍趕到了秦地渤州。
距離他第一次來這裡曆練,已經過去幾十年了。
秦國強盛,渤州夜不閉戶,哪怕是夜晚,也處處都是人間煙火氣。
衛嶽漫無目的地走著,他想回到那夜的小巷子。
故地重遊,是不是就能遇見故人?
他在心裡笑自己的天真。
可是,竟然真讓他找著了當時那口井。
井已經被圈在一家農戶的院子裡,那堵隔著弦聲的牆也被拆了。
農戶窗前還點著燈,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仿佛是聽到窗外的動靜,農戶撐開窗欞。
農戶看著一身昆侖道袍,仙風道骨地站在院子裡的衛嶽,驚訝得嘴巴都合不上來。
“仙人……是仙人!”
農戶的妻子也趕緊跑過來看,幾乎隻是一眼,就沉淪在衛嶽神佛般俊逸的眉眼裡。
二人的小兒子噔噔噔從身後跑過來,看了一眼又噔噔噔跑回去,嘴裡大喊著:“仙人!是仙人來啦!爺爺!爺爺!快來看仙人呐!”
衛嶽聽著那有趣的童聲,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小巷子,耳邊心魔的嘮叨仿佛都小聲了許多。
農戶盛情邀請他進去做客,衛嶽沒有拒絕。
兩夫妻將陳年的老酒挖出來,又進廚房多炒了兩個菜。
小娃娃將木輪椅上的老爺爺推出來後,便躲在輪椅後麵,怯生生地瞧他。
老爺爺看著他,怔怔看了一會兒,眼睛裡竟漾出水花來。
“是您?昆侖的仙人……”老爺爺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眼。
衛嶽從他滿是皺紋的眼裡讀出了些久彆重逢的意味。
“老人家,您見過我?”衛嶽抱拳問好,朝他笑了笑。
“幾十年前,有幸見過仙人。仙人與我,共聽一曲琵琶……”老人眯起眼睛,仿佛陷入回憶。
衛嶽心神一震,他竟然感到有些許耳鳴,忍不住又重新確認了一遍:“老人家……你是,當時巷子裡那群小孩的其中一個?”
老人點了點頭。
故地重遊,竟然真能遇見故人。
衛嶽發自內心地笑了笑,低眉替老人家添了茶:“那首琵琶,真的很好聽,不是嗎?”
“是啊……”老人家喟歎,“還是您帶我們幾個夥伴去朝廷的粥坊,我們才知道,當時那位彈琵琶的白衣姐姐,竟然是長公主殿下呢……”
衛嶽倒茶的手猛地頓住,這一刻,安靜得仿佛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感覺耳鳴聲更大了,甚至眼前的老人家都有些重影。
“您說……什麼?”衛嶽盯著老人家的嘴,不可置信地,他又問了兩遍。
老人家對衛嶽猛地沉下來的臉色有些疑惑,他咳了兩聲,也不避諱,又重複了一遍。
“公主殿下心善,隨軍過來施粥,在粥坊裡,我與同伴們又聽了一遍那琵琶聲。”
“可惜了……公主自稱學藝不精,隻擅長那一首。秦地獨有的小調,《雨碎江南》,確然是不錯的。過了這幾十年,如今樂館裡,還有人在彈呢……”
“我可真是幸運呐,當時渤州初遭大劫,竟能僥幸存活……一日之內,竟能見到您與公主殿下兩位仙人般的人物……”
“聽聞公主也成了仙人。她那樣心善的人,做了仙人,肯定幫了許許多多的人吧?”
“一定是殿下在仙人宗門行了許多善事,我們才年年風調雨順……”
“老身我啊,這輩子都感念公主殿下,在我最餓的時候,給了我一口飯吃,在我最難過的時候,為我彈了一首琵琶……”
“這都得多謝您呢,仙人,若非您將我帶到粥坊,我豈能尋到路……”
“我呀……何德何能喲……”
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聽到後來,衛嶽已經耳鳴到聽不見了。
心魔在他耳邊癲狂一般地大笑。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嗬嗬嗬嗬嗬嗬嗬……”
“太慘啦!太慘啦!”
“還活著乾什麼?還活著乾什麼?”
“給我吧!把你的身體給我吧!我能完成你一切的願望……”
“給我吧給我吧……”
衛嶽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這個院子。
心魔的笑聲充斥著他的腦袋,等他回過神來,卻隻看見自己滿手的血腥,黏膩又惡心。
農戶家昏黃的燈光仍靜默地守在夜裡,衛嶽不可置信地瞪著躺在地上的三具屍體,喉嚨裡好像有什麼腥甜的東西湧上來……
那輪椅上的老人張大嘴巴,臉上還殘留著驚恐又不敢相信的神情。
那孩童已經癱坐在地,眼睛瞪得跟圓盤似的,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聲音也發不出來。
仙人怎麼會殺人呢?
與他爺爺有舊的仙人怎麼會殺人呢?
仙人怎麼會將他全家都殺了呢?
阿爹、阿娘、還有爺爺……
那可是仙人呐!
小孩的淚水暈濕了整張臉,終於,他被地板上流淌的血液嚇得昏死過去。
衛嶽幾乎要癲狂地叫出聲來。
心魔在他耳邊嗡嗡嗡地叫。
“咦嘻嘻嘻嘻嘻嘻!殺人了吧?殺人了吧?爽嗎?!爽嗎?!”
“真讓人惡心啊……你可真讓人惡心啊!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這家人到死都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死吧,嗚呼呼呼呼,太有意思啦!”
“瞧瞧,這孩子,多可憐啊,多可憐啊!”
“他不就像從前的你嗎?他這輩子都不知道是誰殺了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家破人亡吧……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嗚呼呼呼呼呼呼,承認吧!你就是天生壞種!你就是天生的罪人!”
“你天生就適合殺人……把身體給我吧,把你的身體給我吧!我很強,我真的很強!我能讓你殺更多的人……”
眼睛裡好像不停地滑落著什麼。
衛嶽聽到自己的聲音。
帶著濃重的哭腔,又帶著絕望中的懇求:“你很強?有多強?強到能讓死去的人複活嗎?你能嗎?!你能嗎?!”
他聽見的心魔的回答,不同於剛才高亢的癲狂,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蠱惑。
“當然可以了……”
“用你的身體,換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你,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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