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香雲紗乃姑蘇名師所造,統共隻有兩匹。
當初薑雲嬋的爹娘負責收購,上貢了朝廷一匹,另外一匹娘私自留下打算給薑雲嬋將來添嫁妝。
爹娘死後大部分財產都被親戚們私吞了,幸而這匹絲綢還在,薑雲嬋便帶進了京城。
如今那紡紗的名師已逝,這匹香雲紗成了孤品,價值連城。
此紗贈與世子勉強可還清他的恩情了。
“一會兒我離開後,你托人把此物送給世子賀他新婚,就說:表妹祝他與心上人百年好合,恩愛不疑。”薑雲嬋交代道。
此時,院外響起男子的聲音,“借這吉利話,我也祝弟妹與阿舟百年好合,恩愛不疑。”
“姑娘,是顧家大表哥來接你了!”夏竹伸著脖子往窗外看了眼。
顧淮舟是家中獨子,如今臥病在床,自然沒法相迎。
故而顧家派唯一親近的大表哥來迎,雖不合規矩,卻也在情理之中。
薑雲嬋忙戴上麵紗,蓋上蓋頭,又忍不住透過半透明的茜紗往籬笆外看。
院外書生模樣的男人正是顧家大表哥顧景,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是顧淮舟貼身使喚的人。
一時竟有種故人重逢之感。
薑雲嬋一時竟眼眶發酸。
顧景雖看不到屋內情形,卻尤感覺一絲悲慟氣氛,忙拱首道:“淮舟也想親自來接的,隻可惜……踉踉蹌蹌被人扶上馬,險些又摔下來!我們好一番勸才勸得他在府上等著,弟妹勿怪!”
“大伯哥誤會了,我並無怪罪之意。”薑雲嬋由夏竹扶著出了門,屈膝回禮。
禮畢,才覺方才稱呼“大伯哥”有些不妥。
畢竟還未拜堂呢!
姑娘撇著臉,垂著頭,嬌羞之態儘顯。
迎親隊伍裡的小丫鬟們窸窸窣窣笑出了聲,一點小插曲反驅散了惆悵之氣。
兩個喜婆滿臉堆笑,將薑雲嬋攙入喜轎中,“咱們迎奶奶回府!”
話音落,鼓鑼聲起,華蓋如雲。
一眼望不到頭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往顧府去了。
很快,獨屬於定陽侯府的肅穆之氣被拋到了身後。
顧府的人可不像侯府規矩森嚴,一路上丫鬟婆子們有說有笑的。
薑雲嬋坐在轎中,感覺呼吸都鬆快了許多。
她忍不住掀開轎簾,偷偷地趴在窗口再三確認自己是否真的離開了定陽侯府。
隻見敕造定陽侯府的冰冷匾額漸行漸遠,喜轎走進了充滿人間煙火的小巷裡。
日落月升,銀亮亮的光灑在尋常人家的碧瓦之上,炊煙嫋嫋。
偶有幾個孩童調皮,在街道上歡笑嬉戲,也有尋常人家的夫妻,在房頂並肩賞月納涼。
一切美好得像夢一樣不真實。
薑雲嬋依稀想起十年前的那個中秋節。
那時爹娘尚在,他們本許諾晚上帶薑雲嬋去街市買一隻全姑蘇最大最漂亮的花燈。
可東京來的定陽侯突然到訪,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聽下人們說,這位定陽侯本是出身微寒的舉人,與娘親相識於微時,還定過親。
後來這位舉人得權貴賞識,一路平步青雲入京做個官。
兩人的眼界再不相同,娘親知那舉人與鎮國公嫡女甚是投機,不想淪落到做人妾室的下場,於是主動提出解除婚約,成全了兩人。
娘親後來嫁給了爹,過得尚算富足。
沒想到那舉人封了定陽侯,心中始終覺得對不住娘親,便南下姑蘇探望,還要認薑雲嬋做乾女兒。
薑雲嬋那時懵懂無知,咬著手指問娘親:“那叔叔為何要我做他乾女兒,我有自己的爹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