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而來的,正是餘笙笙的二哥。
蘇家二公子,當今太子的伴讀,聞名京城的才子,蘇硯書。
蘇硯書翻身下馬,低頭看跪著的餘笙笙,眉毛一擰,上前欲扶。
“笙笙?怎麼在地上跪著?快起來。”
他抓住餘笙笙的右手臂,餘笙笙痛得悶哼一聲,下意識一掙並一推。
蘇硯書被推開,神情驚愕:“笙笙,你……”
這個後來找回的小妹,初見時粗糙得像一塊石頭,識不得幾個字,連毛筆怎麼握都不會。
是他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教會她寫自己的名字,寫全家人的名字。
現在,卻不讓他碰,要推他?
蘇硯書臉色微沉,他走文官的路子,雖不似蘇定秦那般氣場強大,但將軍府次子,又常伴太子左右,渾身氣勢散開,也足夠懾人。
“蘇笙笙,你是在怪我當初打了你?”
餘笙笙左手托著右手臂,咬緊牙關沒有痛呼出聲。
怪嗎?餘笙笙覺得,不應該算是怪,而是委屈。
她不怕挨打,早先十三年,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可那次不一樣啊,是拉著她的手,口口聲聲說,以後絕不會再讓她受一點委屈的二哥哥!
二哥哥溫柔俊雅,讀書識字,會念好聽的詩文,還教她寫字。
小時候挨打,她麵對恨她的養母,越辯解挨得打直狠,而讀書明理的二哥哥,那天也不聽她解釋,用執筆教她寫字的手,執起鞭子,打得她鞭鞭見血。
把她的心,也打碎了。
蘇硯書緩緩直起身:“好,你果然在怪我,那我問你,若不是因你害了阿意,我會打你嗎?”
餘笙笙抬眸,漆黑的眸子深若寒潭,聲音輕卻涼,似柔軟冰冷的雪花沒入人後頸。
“那請問蘇二公子,當初是不是我的箭傷了蘇知意,你心裡,不清楚嗎?”
蘇硯書俊秀的臉上驟然閃過驚濤駭浪,又飛快歸於眼底,一片死寂。
“笙笙,”蘇夫人聞言,快步上前,輕輕拉住她的手,“好孩子,過去的事不提了,娘親知道,你定然吃了不少苦,好在現在回家了,我們回去再說。”
餘笙笙被她扶起,沒再多看蘇硯書和蘇定秦一眼。
剛重新踏上台階,一陣車輪聲中夾著少女清脆的聲音。
“是妹妹回來了嗎?”
三年前,餘笙笙第一次回蘇家時,初見蘇知意,也是未見其人,先聽到一句“是妹妹回來了嗎?”
那日,蘇知意穿著一身火紅勁裝,紅絲帶束發,露出英挺的眉和微微上挑的眼尾,腰側佩著鑲嵌寶石的小寶劍,意氣風發,配得上皇帝稱讚的“將門虎女”四個字。
那日的餘笙笙,一身粗布衣衫,磨得快要露底的鞋子,還是臨來之時鄰家吳奶奶給她縫了又縫,局促站在蘇家前廳。
像一株野草,紮進名貴花叢。
一年未見,從那日圍場餘笙笙被拖走之後,這是第一次見蘇知意。
她瘦了些,依舊穿一身紅色勁裝,紅色絲帶束起鴉青長發,小寶劍上的寶石熠熠生輝,纖巧的靴子纖塵不染。
除了身下的輪椅。
她幾乎沒變。
蘇知意麵帶微笑,坐在輪椅上仰著頭看她:“妹妹比以前更好看了,衣裳也好看,皇後娘娘的寶地,果然是養人的。”
餘笙笙雙手不自覺收緊,指尖掐著掌心,這身華服之下,傷疤有多醜陋,傷口有多疼,隻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