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紀是大了些,可他會疼人啊。”
“他家負擔是多了點,但不更顯得他有手足之情嗎?”
“是生了兩個娃,兩個娃不好嗎?以後你老了不就多兩個兒女給你養老?”
薑雙雙聽得是一臉問號。
麵前的張媒婆生得一張巧嘴,一開口便是一連串的亂誇,將男方誇讚得天上有地下無。
年長十歲帶兩娃的鰥夫,家裡一串未婚的弟弟妹妹等著拉扯,擱在這位嘴裡,那就是香餑餑,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薑雙雙對著邊上的中年婦女遞交一個眼神。
——是你打出去,還是我打出去?
眼神剛交集,她就迫不及待擼起袖子了。
許英霞白了她一眼,憋著氣送客,“太不趕巧了,家裡還有點事,張嬸子要不你先回去,等下回有功夫我上門和你好好嘮叨嘮叨?”
張媒婆還想爭取,“雙雙媽,這門好婚事可彆錯過了,人家怎麼說也是一個月拿三十塊錢的正式工,你家雙雙挑這挑那,難不成真想被送去下鄉當知青?”
許英霞臉色一沉。
“前街的閨女被送去下鄉,一個月寄四五封信回來哭訴,你不想……”張媒婆說著說著就見薑雙雙隨手拿起一把掃帚走來,她驚得臉色一白,話都顧不上說轉身就跑。
薑家的二閨女,周邊的家屬院誰不知道這悍丫頭的大名?
那可是徒手擒特務,腳踹扒手,凶起來連自己的堂兄堂弟都不放過,揍得堂兄弟哭爹喊娘都不住手。
這麼一個悍丫頭,要不是馬家承諾了好處,她才不上門呢。
不過凶歸凶,臉蛋也確實俏麗。
不然凶名在外,馬季安又怎麼會專門請她上門提親,還承諾了五塊錢的好處費。
為了好處費,扒在牆邊的張媒婆又鼓起勇氣喊了一句,“雙雙媽,你家那偏心的婆婆真要買得到工作,那也是給她孫子買,你不為雙雙考慮,下個月強製下鄉的名額中肯定就有她的名……我走我走,薑雙雙你趕緊把掃帚放下!”
人溜得快,留下許英霞氣得不行。
為人子女的薑雙雙非但沒安撫,還暗戳戳使壞,“瞧瞧,連個外人都曉得咱家啥情況,媽,你要是再不硬氣點,就等著我和小弟去遭罪吧。”
說完,又是一歎,“得了,下鄉就下鄉吧,以後也不曉得還能不能再見麵,不過媽您放心,在鄉下拔草、插秧、挑糞、收穀、養豬的我會一直想念您的……”
“你給我閉嘴吧!”許英霞沒好氣的戳了戳她的腦袋,“一天天想什麼呢,還養豬,家人放心把豬交給你養嗎?”
薑雙雙瞬間笑眯了眼。
笑聲回蕩,清脆又悅耳。
聽得許英霞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兩聲,可笑著笑著又開始發愁起來,輕輕拍了拍閨女的背脊,“你爸倒好,早死早超生,逢年過節還有你們給他磕頭燒紙,輪到我這,就是一堆爛攤子。”
薑雙雙幽幽道,“是挺慘。”
發自內心的感歎。
穿來大半年,當了大半年的街溜子。
原身的記憶外加這段時間的仔細觀察,薑家的情況也算是摸個透徹。
要說原身這一脈,人口也挺簡單。
一個媽、一個姐還有一個弟。
爹媽屬於自由戀愛,鄉下姑娘遇到城裡小子,這兩人的結合那可是經曆了重重阻礙,不過好在最後修成正果。
隻可惜好景不長,在原身弟弟剛出生沒多久,原身爹在抗洪搶險為了救一個小兵犧牲。
事後雖然得到了嘉獎,許英霞也頂替了丈夫的工作名額,但一個女人拉扯三個孩子,確實挺不容易。
尤其是婆家還有一堆糟心事。
本來身為兒媳的許英霞就不被公婆喜愛,兒子還英年早逝,就算他的死和許英霞沒關係,在爭吵時都會罵她一聲克夫。
更擔心她帶著兒子的工作名額和血脈改嫁,這麼多年來咬死了不分家,吃是家裡出,穿也是家裡出,同樣許英霞大部分的工資也得上交給家裡。
這麼多年下來,她硬是沒落下多少私房。
本來也能自我安慰,工資上交就上交,兒女的衣食住行,今後的嫁娶也都歸兩老掏錢。
兩老也是好麵子的人,該有的都會有,一時之間一大家子也掰不清到底誰掙誰虧。
但誰又能想到,偏偏就趕上了下鄉熱潮呢?
原身就一個親姐姐一個親弟弟。
但她還有五個堂哥堂弟六個堂姐堂妹……
外加三個叔伯嬸嬸以及一個還沒出嫁的小姑。
按照政策,一家最多隻能留下一個兒女。
除非有工作單位或者嫁給有工作的男方,不然到了年齡都得下鄉。
在前年,原身的姐姐、兩個堂姐以及兩個堂哥是他們省城頭一批下鄉的知青,第一批下鄉的知青都猶如懷揣著理想抱負的大鳥,為國家建設振翅高飛,奔赴到五湖四海。
在原身爺奶看來,這是好事。
兒孫實在是太多,家裡都快塞不下了。
工作名額也不好得,與其在家裡乾耗著,不如下鄉建設還能自己掙口糧,要是豐收年,說不準孫子孫女還能寄點糧食回來救濟他們。
結果沒多久,家家戶戶接到一封又一封哭慘的信件。
大夥這才知,下鄉有多苦。
就連薑家的抽屜裡,也塞滿了信件,一個個嚷著求著想回家。
回家是不可能回了。
而且政策在這,該去的還是得去。
今年薑家到了年齡的就有三個人。
還有一個堂哥從去年開始就偷偷跑去蹲棚戶,躲著知青辦就是不願意下鄉。
像堂哥這樣躲著的還不少。
上麵又弄了一個強製下鄉令,一旦抓到人立馬送上下鄉的火車,要有反抗的,直接送去勞改。
也就是說,根本沒得躲。
薑雙雙不想下鄉,要麼找個工作要麼找個男人。
其實她都無所謂。
實在是沒法子,下鄉也不是不行,日子肯定艱苦,但這麼大一個人不至於活不下去。
但誰讓她氣性大呢!
薑家四個到了年齡的人,憑什麼有人能留,她就必須得走?
既然她得了原身的人生,那她也有為自己爭取的權利。
她家就許媽有工作,但因為薑爸是救軍人犧牲再加上許媽這幾年兢兢業業上工,嘉獎外加評級她一個月能拿四十多塊的工資,一人頂得上兩人。
在有工作的叔伯嬸娘中,她工資是最高的。
同時她家的人數也是最少的。
工資交得最多,糧食吃得最少,憑什麼要犧牲就得犧牲她?
那不好意思。
這口氣她就得爭。
尤其是打從一開始,在薑家人心裡她就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除了她之外,到了年齡的除了躲著的一個堂哥之外還有一個堂姐,剩下那個就是薑家兩老最寵愛的小女兒,她的小姑。
在薑家兩老的計劃裡。
孫子必須留下來,已經走了兩個孫子,今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再走一個他們舍不得。
小女兒也得留下。
老年得女,寵著養大哪裡舍得小女兒去受苦?
至於剩下的兩個孫女。
實在是沒精力顧上,根本就沒做打算。
所以在全家聚在一起商談時,薑雙雙直接掀了他們的桌。
打長輩實在是說不過去,對著兩老的寶貝孫子,她還真沒留手,一個個頂著豬頭過了大半個月。
悍丫頭的名聲也就是這麼傳出去的。
這倒無所謂。
為了下鄉鬨騰的不僅僅他們家,家屬院裡紛爭不斷,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早就不是稀罕事,更凶的幾戶都動刀子了。
這麼一比起來,她脾氣算好的。
頂多就是揮揮拳頭捶捶兄弟,要不就掀個桌子砸個鍋……再不然就嚇唬嚇唬兩老……還有……
嗐,反正已經很克製啦。
“丫頭。”許英霞輕喚一聲,略顯遲疑的道:“要不你接我的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