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了。
他的血親,來了。
比他想象的要快一點,不過依舊在預料的範疇之內。
午夜幽魂在昏暗中遊蕩,宛如從黑色兀鷲身上脫離下來的一片殘破羽翼,被惡毒的狂風裹挾著,飄向了任誰都無法揣摩到的遠方。
他傾斜著身子,停留在那些僅有的黯淡壁燈所照拂出來的狹小國度之外,在絕對的安靜與死寂中專心致誌地前往自己的目的地,除了他之外,這條數公裡長的肮臟隧道上人跡罕至,最後的那些居住者也在幾個小時前匆忙搬走,留下了滿地狼藉的沉默。
午夜幽魂喜歡這種沉默,尤其是當他意識到,這種沉默並不單單是外界傳導到他感官中的謊言,更是他腦海那從未平息過的幻象暫時安歇下來的結果:他的大腦如今是沉默的,讓人落淚的沉默。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的清醒了:長久以來困擾他的幻景在他的腦海中靜悄悄的消失了,雖然這注定隻是暫時的退潮,卻也足以讓午夜幽魂露出可怕的真摯笑容了。
黑暗中的笑容,宛如任何一種古老神話裡的亡者之神。
午夜幽魂知道這種美妙現狀會降臨的原因:一直以來,當他苦苦思索一件事情的時候,腦海中的幻象就會蠻橫地將有關於這件事情的未來投放到他的眼前,讓他的所有思考都成為了可笑的無用功
這樣的情況迄今為止隻有兩次產生了改變:第一次是當他的基因之父把手掌放到他肩上的時候,冰冷的光芒讓幻景在絕望的尖嘯中四散而逃,冉冉升起的黃金太陽用它的刺眼暫時遮蔽了一切,也在無情地宣告著帝皇的無所不能。
而第二次的改變,就是在不久之前,當他依靠在自己那嶄新巢穴的牆壁上,一邊往嘴裡塞著第一百枚齧齒類肉乾,一邊思索著有關於他那位銀發血親的未來的時候,某種過於緩慢的發現才在午夜幽魂的腦海中閃過,讓他不由得錯愕。
午夜幽魂看不見他的銀發血親的任何未來,他所能看見的也就隻有那理應已經發生的背叛、滅亡與失落,而不是第二軍團之主在從此以後的任何一個時間點上麵的任何事情,所以,當他一遍又一遍地思考著有關於摩根的事情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隨著他對於這件事情投入的精力越多,他麵前的幻景竟也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這聽起來理所當然:畢竟科茲根本無法找到摩根的未來,便也無法讓新的幻景來重複性地折磨午夜幽魂的腦海,而那記載著蜘蛛女皇原本命運的片段,不過是過去時光的一部分,是再正常不過的一段回憶而已,當然無法作為【未來】的一部分,在午夜幽魂的腦海中不斷地重複上演。
當科茲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便露出了笑容。
儘管午夜幽魂很清楚,這隻是一個不合理的錯誤,一個無法構成任何真理的特殊情況,對他的現狀沒有一絲一毫的改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仔細地品味著短暫的安寧與沉默,並且開始計劃著與自己的銀發血親擁有一場難忘的互動。
一場完全未知的互動。
一場不再由他的預言與未來的幻景所主宰的,擁有著真正的危險性與可能性的互動,任誰都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
它可以是一次接觸,也可以是一次會談、一次狩獵、一次搏鬥。
甚至……
可以是一次審判。
審判她那虛偽的麵皮,審判她那竊來的生命,審判她那遮瞞了所有人的精妙手段,讓真相在黑暗中顯露,讓謊言在恐懼中破敗,將命運的每一滴鮮血重新彙聚到正確的位置上,讓那可憎的命運再一次的流轉起來:無人能夠逃脫。
又或者,這也可以解決他心中的另一個疑問,一個正在燃燒他的思緒的疑問,他渴望著這個疑問所擁有的答案,那對他很重要。
值得他大費周章。
值得他痛飲鮮血。
……
真讓人期待,不是麼?
猙獰的嘴角一路咧到了尖銳的耳垂之下,露出了蒼白嘴唇中那崎嶇不平的黃色牙垢,午夜幽魂宛如鄉村神話中的食血魔怪一般,在至深的黑暗與慘淡的光芒中前進,尋覓著那令他著迷的馬靴聲,計算著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
最終,科茲抵達了那個他精心挑選過的會麵地點,這是一處連通著各條道路的樞紐,是底部甲板主乾道的最儘頭,是黑暗中的十字路口,那些被隨手遮掩的房門、散落著灰塵的通風管道,和通向未知黑暗的小徑路口,在這個地方俯仰皆是,甚至讓午夜幽魂想起了他俯瞰著諾斯特拉莫時,視野所能捕捉到的四通八達。
他喜歡了,他選中了這裡:在這艘陌生的戰艦上,沒有什麼能夠比一處黑暗之中的複雜迷宮更能讓午夜幽魂找回在他在諾斯特拉莫時的感覺了,他很確信自己不會在這裡輸給任何人。
就這樣,科茲蹲了下來,宛如諾斯特拉莫的尖塔頂端那些猙獰的石之野獸一般,安靜地等待著馬靴聲的逐步臨近,通風管道中的惡臭氣息裹挾著冰冷,讓他的肮臟長袍隨之獵獵作響,時不時露出修長雙臂上那鋒利無比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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