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助雖然不滿老爹藐視他的能力,但此前對於這番安排他是基本接受的。從內心深處來講,他本人並不喜歡風裡來浪裡去的生活,而且覺得老爹的做法吃力不討好。事實上,他早就勸說過李旦回到平戶,不要親自出海。
其實這年代的頂級大海商都是這樣,像漳州的黃明佐,長崎的張敬泉,巴達維亞的蘇鳴崗,也包括廈門的許心素都是如此。他們都依托於某種官方勢力,靠替人當白手套吃飯,本人基本上不怎麼出海,手上的武裝力量也很有限。
李國助認為這些人的做法才是明智的,既不用養那麼多兄弟,又能免受海上奔波的辛勞和危險。
但李旦卻特立獨行,他確實也在做權貴們的白手套,卻又在麾下聚集了大批海盜,維持著一支多達數千人的武裝團夥,時不時還像不入大海商法眼的海盜那樣做點沒本錢的買賣。
對於獨子的勸說,李旦嗤之以鼻:“你給老子記著,離開大海咱爺倆什麼都不是!手裡沒有幾寸鐵,彆人碾死咱爺倆就像碾死一對臭蟲!”
這或許是李旦從西班牙人手裡得到的人生教訓,也和他本人的綠林氣質密不可分。在事業早期,許心素負責廈門事務,李旦負責海上航線以及菲律賓事務,那時他就喜歡和海上群盜來往,在倭寇徹底平息之後的大海商中獨樹一幟。
這就是李旦不遺餘力在東番開拓獨立地盤的原因,也是在他人生的最後兩年裡,沒有選擇最信任的兄弟和最疼愛的獨子,堅持要傳位給顏思齊的原因。
說白了,在同時代大海商都滿足於做王下七武海的時候,李旦是唯一一個想當海賊王的人。僅憑這一點,他的氣概和胸懷已遠勝黃明佐、蘇鳴崗、張敬泉之流。
事實上,黃明佐在鄭芝龍被招安後,新任福建巡撫熊文燦對其棄如敝履,很快就銷聲匿跡了。蘇鳴崗給荷蘭人當了一輩子狗,臨終前想落葉歸根都不行。而長崎的張敬泉,在結義兄弟歐華宇過世後,乾脆看破紅塵出家為僧。
許心素的結局更慘,他本人被鄭芝龍斬殺後,全家老小被福建官府抓進大牢,長子許樂天遁入群盜不知所蹤,次子許一龍慘死在黑牢中。
至於鄭芝龍,雖然創下了比李旦更大的事業,其詭譎權變或許過於李旦,但眼光氣魄卻要遜色不少。此人在招安之後立馬放棄了東番地盤,在明清易代的過程中更是授首於人,最終落得個身首兩處。
許心素聽到李國助說他爹被顏思齊和鄭芝龍害死,訝然道:“賢侄,你這話從何說起顏頭領已在半個月前去世了。”
李國助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許心素道:“聽聞是在諸羅山打獵,被野豬拱死了。他身邊隨從說顏頭領有遺言,他死後眾家兄弟聽鄭芝龍號令,還說這是你爹在生前交代的。”
李國助明白自己錯怪顏思齊了,愕然道:“這樣也行就憑顏叔那隨從一句話,兄弟們能服那姓鄭的”
許心素道:“當然不能,但是陳衷紀、楊天生兩位頭領都說這事你爹也跟他們說過,甚至大員的紅毛也在顏頭領葬禮上說這確實是你爹的安排。紅毛還說為了朋友的遺言,如果有哪位頭領不服鄭芝龍,就是跟他們為敵。”
李國助徹底服氣了:“好個鄭芝龍,恁地毒辣,連自己的嶽丈也一並乾掉,枉費我爹和顏叔對他如此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