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愚蠢的歐豆豆
信清從李宅所在的唐人町出來,沒有去往鬆浦氏藩廳所在的勝尾山,而是一路向東來到了平戶灣南岸的龜岡山。
此時已是申時,秋日的太陽斜掛在天際,陽光灑在鬱鬱蔥蔥的山頂上,隱約可以看到綠樹掩映下的斷壁殘垣。那是二十多年前鬆浦氏營建的居城,本來是要作為平戶藩新的藩廳,但是後來卻被信清的爺爺鬆浦鎮信付之一炬。
信清至今仍記得那場大火,當時他還隻是個孩童,不明白為什麼還沒修好的新家就這樣被一把火燒了。
他去問自己的兄長,時年十六歲的鬆浦隆信摸著弟弟的頭道:“信清,你要記住,鬆浦家隻是地處偏遠的小大名。為了自保,我們很多時候都隻能像牆頭草一樣隨風而倒。”
當時的信清還不懂得這番話的含義,如今他卻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因為鬆浦氏在關原合戰中選擇了騎牆。
在那場決定倭國歸屬的大戰中,信清的爺爺鬆浦鎮信派長子久信加入了西軍,同時自己又召集五島、有馬、大村等周邊大名開會表示要站東軍。結果戰爭在一天之內分出了勝負,東軍領袖德川家康成為倭國實際的統治者。
鬆浦氏的騷操作最終保全了領地,但兩頭下注的行為也成了平戶藩的黑曆史。為了打消老烏龜家康的不滿,鬆浦鎮信出家為僧,不久後又放火燒了正在營建的平戶城。
鎮信死後沒多久,幕府發布了一國一城令。鬆浦氏是城主大名,本來是擁有築城資格的,但因為關原合戰的黑曆史,鎮信的子孫們也不敢修城了,所以至今鬆浦氏一門眾仍住在勝尾山的老宅裡。
信清一路來到了僅有幾十米高的龜岡山山頂,平戶城的斷壁殘垣仍然清晰可見火燒的痕跡。他哆哆嗦嗦地撫摸著被燒得發黑的石頭,眼中不知不覺已湧出了淚水。
鬆浦家出自嵯峨源氏,乃是嵯峨天皇後裔,自從以鬆浦為苗字以來,已在肥前國盤踞了五百多年。若是因為他蓄意搶奪長崎貿易份額而遭到改易,那他就是鬆浦氏五百年家族史中最大的罪人。
信清在平戶城的斷壁殘垣下垂淚良久,踉踉蹌蹌地來到了不遠處的龜岡神社。撲通一聲,他對著紅色的鳥居跪了下去,嚎啕大哭道:“七郎權現,保佑鬆浦氏脫此大難……”
龜岡神社是鬆浦氏的家廟,主祭神就是七郎權現。此神在明朝叫招寶七郎,道場位於甬江出海口北邊的招寶山,後被寧波水手傳到了平戶,在中日兩國都被視為海客的保護神。
其實權現本是佛教用語,原意是菩薩為普度眾生而顯現化身,但在神佛習合的倭國,神社供奉權現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比如德川家康死後的神號就是東照大權現,被埋葬在日光東照宮。
在龜岡神社前跪了許久,信清好容易才平複了情緒,起身往鬆浦氏藩廳所在的勝尾山而去。這兩座山隔著狹小的平戶灣相望,直線距離隻有一裡多,繞過海灣步行過去也僅需一盞茶功夫。
信清很快就來到勝尾山下,遠遠望見兄長鬆浦隆信從藩廳的大手門出來,他的身邊跟著荷蘭平戶商館的館長科奈利斯範尼恩羅德。
看見這洋鬼子和兄長一起,信清本能地就想躲,卻不想已被鬆浦隆信發現。
“信清。”隆信對著弟弟喊了一聲。
信清隻得硬著頭皮迎上前去,一邊向隆信鞠躬一邊道:“兄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