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覬仍然是一襲的白衣,白得有些耀眼,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一張臥榻之前的席上,背挺得很直,神色也很平靜,根本不像是剛剛講過了一個可能會涉及千萬人性命的計劃的模樣。
臥榻之上是衛家的家主,也是衛覬的父親,年齡大了,身體機能就差了,前些日子受了寒,然後就一直沒有好利索,從這個方麵來說,衛覬稱病也不完全是托詞。
衛老家主緩緩的坐將起來,目光閃爍,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一直都在做一些事情,但是沒想到現在居然要做的這麼的大,沒錯,這件事情如果做成功了,確實會有很大的收獲,但是……
“過於行險矣。”衛老家主坐在臥榻之上,沉思良久,歎息了一聲。整體來說,計劃還算是不錯,但是其中的環節相互勾連,相互影響,執行起來風險性太高了。
衛覬沒有什麼富貴險中求之類的話語,隻是平靜的說道:“茂陵草深深,五侯今安在?今董賊遷都,必大亂漢室,乃天賜之機,失之必悔矣。”
“然此舉無異於……”衛老家主皺著眉頭,將後半句話吞了進去,畢竟這個事情不方便講。
衛覬微微的一笑,溫文爾雅的笑容底下卻仿佛是藏著九幽的寒冰,“父親大人莫非忘了巫蠱之禍?七戰七捷,開疆拓土,一十有五繁華似錦,三千人頭無辜落地。衛家之血,尚不抵乎?”
“慎言!”衛老家主皺著眉頭,眉頭間的皺紋深如淵,就連日中明媚的陽光,都仿佛照耀不到底。
衛覬再次微微的一笑,淡淡的說道:“唯。”
一老一少,對視無言。
陽光從屋子之外投射進來,照在了衛覬身上,卻照不到坐在臥榻之上衛老家主,仿佛是將整個的房間切割成為了兩半,一半是白衣勝雪年輕神采軒昂的衛覬,一半卻是一身玄色年老氣衰的衛老家主。
“咳咳……”衛老家主咳嗽了兩聲,閉上了雙眼,許久之後重新睜開,一絲決然在眼底閃過,“……何時動身?”
“今日。”
衛老家主的眉毛抖了抖,嘴角扯動了幾下,最終隻是說了一聲:“善,且去。”
衛覬伏地,緩緩的給父親叩了一個頭,良久才抬起頭來,站起身,退後兩步,離開了內室……
衛老家主緩緩的站起身,望著兒子一身白衣,長袖飄飄,衣角輕揚,走過了庭院,穿過了長廊,在桃花李花之下漸行漸遠,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朦朧起來,隻有那一片白依舊是那樣的耀眼,那樣的豔麗。
衛老家主嘴唇哆嗦了兩下,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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