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學宮附近,雖然是斐潛下令不允許開設什麼客棧酒樓等設施,主要也為了保持學宮的清淨狀態,不過隨著學子的逐漸增多,舉辦的各式文會什麼的也漸漸多了起來,所以在山野之間,也逐漸的多了一些小亭子。
這些亭子,有的簡陋,有的卻是精雕細琢,但是不管是哪一種,都成為了守山學子們經常聚會的場所,鋪上蒲席,然後觀山川美景,自然也少不了指點江山,傷古懷今一番,相互就學問上的認知進行爭論探討一番。
在學宮山下,便是一望無垠的田地,這個情形或許在後世大多數人眼裡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好看,甚至還有不少人會覺得田地土多,泥多,沒有什麼好看,但是在當下,這樣的田地就代表著豐收的希望,不管是士族子弟還是平民百姓,看到這樣的情形,總是會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如今平陽一帶的耕田已經算是大體上開發了出來,此時此刻正是莊稼生長的季節,似乎是每時每刻都有生長,深綠淺綠不一的禾苗在田間,就像是鋪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綠色地毯,顯現出勃勃生機。
比起學宮的學子來說,斐潛關注的東西可能更加深刻一些。站在平陽城頭之上,斐潛看著一片田間的興旺景象,也是對於棗祗在這塊土地上的付出多加稱讚。
棗祗既沒有過於謙遜的言語,也沒有什麼自傲的表情,隻是微微的笑著,沉吟了一會兒,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君侯,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忙於田間地頭,學宮那邊多少也有些照顧不全……聽聞現在學宮之內,今古之爭頗為厲害……”
這個事情,原本與棗祗無關。
畢竟棗祗主要負責農桑,學宮那邊一個是有蔡邕坐鎮,另外也有令狐邵主持日常,是輪不到棗祗插手的,隻不過前一段時間學宮之內的爭執也比較厲害了一些,而作為同樣從荊襄鹿山之下出來的情誼,棗祗覺得有必要和斐潛提個醒。
斐潛點點頭,低低說了一聲:“今古之爭,嗬嗬,今古之爭……”
儒家在漢朝初年時便已經分流了,董仲舒的儒家學說也不是正統儒學,而是整合了當時的道家、法家與墨家乃至陰陽家,到了漢末,就形成了今文經學、古文經學、正統儒學、新儒學等幾種流派。
在這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之間的紛爭。
其實來說,今文經學者與古文經學者,雙方讀的書其實差不多,很多今文經學者都讀過古文經學的書,而古文經學者基本上都讀過今文經學的書,因為今文經學是官學,是原先漢初的無奈之舉,畢竟當時先秦留下的經文確實不多。
因此按照道理來說,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雙方不應該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但實際情況有過之無不及,就連斐潛的守山學宮,隨著人員的增多,加上學子之間傳承原本就不同,對於經文的理解也逐漸的受到了影響,爭執也就在所難免了。
尤其是在斐潛推動之下,在明倫大殿的論道更是助長了這種爭執,圍繞著到底是要采取哪一種核心理論才是儒家的正統,相互爭論不休。
不過既然棗祗提起這個事情,必然就有其原因,所以斐潛轉首看向了棗祗,說道:“子敬有何顧慮,但講無妨。”
“……趙商,趙子協,”棗祗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不知君侯對於此人,可有什麼印象?”
“趙商趙子協?”斐潛仰著頭,回想了一下,然後說道:“明倫殿辯第一?”
棗祗點點頭,說道:“說起來此人也是厲害,多次獲得殿辯第一……不過,君侯,可知此人出身?”
斐潛搖了搖頭,這段時間都在關中轉戰,對於這一塊的信息就難免往次要的位置放了放。
“此人乃鄭康成弟子也!”棗祗說道。
誰?
鄭玄鄭康成?
這個家夥可是相當有名啊……
鄭玄年少之時曾入太學,學了《京氏易》、《公羊春秋》及《三統曆》、《九章算術》,又從張恭祖處學《古文尚書》、《周禮》和《左傳》等,最後又從馬融處學古文經,可謂飽學之士一點也不為過。
從馬融那裡學成回鄉後,鄭玄已經四十多歲,這時他百家之學無所不通,於是遠近有數百上千人投到他的門下,拜他為師,聽他講學,鼎盛之時弟子達數千人,被人尊稱為當世大儒,聲望一時無二。
現在鄭玄應該六七十歲了吧……
大概吧,斐潛記得不是非常清楚。
不過鄭玄學術上的成功,在官途上卻不幸的很。建寧元年,朝廷下詔各州郡查究黨人,凡“黨人”及其門生、故吏、父子、兄弟現居官位者,一概免職禁錮,而鄭玄曾為杜密故吏,受杜密的賞識與提攜,所以也被視為黨人,於建寧四年和同郡人孫嵩等四十餘人俱被禁錮,頓時就斷絕了躋身仕途的道路。
被黨錮之後,拜在鄭玄名下的學子便紛紛散去,隻剩下少數幾人,畢竟求學在大多數人的心目當中就等於是求官,而鄭玄被黨錮也就等於其下的弟子一同被斷絕了仕途,所以樹倒猢猻散也是正常,隻剩下了少數的幾個弟子。
而趙商則是其中之一……
現在鄭玄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在冀州一帶,雖然距離並北這邊並不是十萬八千裡那麼的遙遠,但是相比較漢代的交通工具來說,也是一個相當大的距離了,那麼鄭玄的弟子千裡迢迢來到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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