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是抱團取暖的,後來卻成為了敵人。這種事情不僅僅冀州有,全天下都有,甚至連斐潛這裡,似乎也不能避免。
敕勒川陰山下,風吹草地見牛羊,雖然現在還沒有這樣的情形,但是想必不久的將來,這樣的場景一定會出現。
斐潛選了一塊小高地,席地而坐,三麵用布幔圍著,周邊遍插旌旗,親兵護衛警戒著四周的動靜。
“稟君侯,匈奴單於於夫羅到了……”黃旭得到傳訊,向斐潛稟報道。
斐潛點點頭,站起身,走到了布幔的缺口處,微微笑著,看著於夫羅走上前來。
於夫羅見到了斐潛,撫胸見禮,微微彎了彎腰,說道:“將軍,許久未見了……”
“嗬嗬,單於風采依舊啊……”斐潛也是客套了幾句,然後請於夫羅一起到了布幔之內就坐。
兩人飲過幾杯之後,斐潛放下了杯子,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感慨道:“如此景色,真是上天之賜!”
於夫羅也是讚同,笑著和斐潛一同眺望著遠方,說道:“是啊,如此豐美之地,就是長生天最大的恩惠……”
長生天?
斐潛迅速的微微瞄了於夫羅一眼,然後便若無其事的端起酒碗,向於夫羅請酒。按照禮儀規格來說,斐潛這樣的身份,並且還是邀請於夫羅,自然還是要用酒爵比較的正式,但是畢竟跟著軍隊一同來的,木碗什麼的還是比較通用的,而且對於斐潛來說,其實在這些細節上也不像漢代土著那麼的較真,準備的也就隨意了一些,讓人用木碗了對付。
“軍中凡事從簡,這酒呢……也就一般,讓單於見笑了……”斐潛笑吟吟的說道,“……不過呢,某和單於也算是老朋友了,這許久未見,也是十分的想念,因此酒水雖寡淡,然你我之間的情誼更深啊……”
於夫羅哈哈大笑,再次撫胸而禮,說道:“正是!將軍所言,正是小王心中所想的……”
其實說起來,於夫羅算是比較親漢的胡人了。或許是因為原本在其父親的影響下,對於中原的文化就比較傾心,而且在當下多次和斐潛合作之後,相互之間也有了一些影響和聯係,因此對於於夫羅這個人,斐潛還是覺得可以用的。
這一次的會麵,並非隻是簡簡單單的跟於夫羅喝喝酒而已,自然也需要下點藥,不過這個藥自然不可能是下在酒裡……
“戰事艱難啊……單於,前些時日,某叔父之子也是因為關中之亂,來了平陽……”斐潛像是很隨意的閒聊著,然後就扯到了這個話題,“……某叔父亦因為西涼賊兵,卒於賊手……如今斐氏一族,業已凋零了……”在前一段時間,一路逃難而來的斐潛叔父斐敏的家人,也被河東王邑派人護送到了平陽。
士族之間多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聯係,這種關係非常的奇怪,就像是一個鬆散形態的龐大集團,雖然可能是從未相似,也不曾有任何的聯係,但是隻要是這個圈子裡麵的人,就多少會看三分的臉麵。
王邑和斐敏素來沒有多少交情,但是一個看在斐潛的麵子上,另外一個則是士族之間的這種默認的規則,所以當得知是斐敏的遺孀和孩子的時候,也就多加照拂,一路穩穩妥妥的送了過來。
後世的所謂打秋風,恐怕就是由此而來,隻不過後是從士族的這個小圈子,擴大到了所有的讀書人,而相互之間這種幫助的力度,也就分薄了不少。
“汝妻子,某養之。”
這樣的話並沒有後世那麼的汙濁,在漢代反倒是一種非常高尚的行為。當一個家庭,甚至是一個家族的頂梁柱倒下的時候,有人站出來,承擔起撫養的重任,這對於即將麵臨著苦難的家庭或是家族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恩德。
斐敏死了,也不知道是在亂軍當中,還是被李傕殺了泄憤,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斐敏有兩個孩子,一個剛剛弱冠,一個還未成年,斐潛讓人將其安置在守山學宮之中,也算是妥當了。至於斐敏其他的一些什麼親戚,斐潛也不熟,自然也而是顧不了了。
“這個……”於夫羅對於這個事情,也不好說些什麼,斐敏是誰都不認得,隻是聽斐潛這麼一提,又不好完全不加理會,隻能是比較敷衍的說道,“……這個,唉,戰亂之中,在所難免,將軍也要節哀……”
斐潛點點頭,表示接受於夫羅的好意,然後說道:“……你我這樣領兵之人,身處於戰場之上,隨時都有生殺的危險……雖然某叔父不幸身隕,但是多少還是有留下兩個孩子,等上幾年之後,也就可以重新繼承家業……對了,單於,你有沒有孩子?我倒是沒有聽你說起過……”
於夫羅哈哈大笑,顯得有些自豪,看著斐潛說道:“小王現在已經五個孩子了,兩男三女,還有一個大概是今年年末出生……”
匈奴人也同樣喜歡開枝散葉,嚴格說起來,在這個生產力極其低下的時代,隻有充足的人力才能做許多事情,不管是打仗還是生產,都是如此。隻有在後世逐漸被機械替代之後,人口的價值才逐漸的降低,當然,降低到了一定程度,導致人口的負增長所帶來的消極影響又反過來增加了人口的價值……
於夫羅說道這個,也難免有些誇耀的意思,比打仗麼,這個和斐潛不怎麼好比,但是至少在子嗣這個方麵,於夫羅現在是完全碾壓式的勝利。雖然這個勝利其實並不能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利益,但是至少也是一種勝利,不是麼?
斐潛點點頭,嗬嗬笑笑,說道:“……啊,如此說來,單於倒是好福氣……嗯,像我現在就比較危險了,前兩天還有人向我進言,也是要我關注子嗣的問題,否則真的有什麼萬一,連個繼承人都沒有……對了,單於,你的孩子應該都像你一樣,既聰明又武勇吧,有沒有選擇哪一個作為單於的繼承人?”
“繼承人?”於夫羅眨眨眼,若有所思的說道。
斐潛端起酒碗,看著酒碗內的酒水晃蕩出來的漣漪說道:“沒錯,當然是讓自己的孩子作為繼承人啊,要不然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這一片土地,難道還拱手讓給彆人?單於,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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