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祿,就是趙溫。跟著楊彪混,如今也暫時是先封了一個光祿大夫的職位。
“見過明公……明公麵色有虞,可是為今夜之事憂慮?”趙溫見楊彪依舊一臉嚴肅,便也沒有賣什麼關子,拱手開門見山的道,“種尚書此舉固然可恨,然亦可變弊為利,調轉乾坤也……”
“哦?”楊彪抬眼看了趙溫一下,慢慢的平複了自己的心境,說道,“……願聞其詳。”
趙溫拱拱手,似乎是在整理一下思路,緩緩地說道:“稟明公……原本鐘尚書占據宮城,吾等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
這一點趙溫說的倒是真的。
之前雖然說楊彪取得了優勢,但是麵對劉協的皇宮,依舊是不好下手。畢竟楊彪不是西涼賊,不能不顧及一下聲譽。當然,要是將楊彪逼急了,也管不了那麼多旁人的口舌了,到時候必然是兩害取其輕,先乾了再說。不過能不落人把柄就最好還是不要魯莽行事的好,這樣的一點耐心,楊彪還是有的。
不過種劭正是利用了楊彪這一點,逃了出去,這才是最讓楊彪惱怒的。煮熟的鴨子轉眼飛了,有誰不會生氣?
趙溫偷眼見楊彪默然,也沒有因此而勃然的模樣,自己知道也不好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便轉而說道:“……如今鐘尚書挾陛下而逃,正破僵局,如此全盤便可靈動……西涼賊兵處,便可遣兵清剿,亦可獲關中之心……至於漢帝,若有閃失……自然是鐘尚書魯莽之故……”
“荒唐!”楊彪一皺眉,低聲喝道。趙溫的意思楊彪當然明白,隻不過這樣的事情就算是明白了,也不能當著麵擺放在台麵之上來講。
趙溫絲毫不亂,就當做楊彪這一聲怒喝並不是針對他一般,繼續說道:“明公真知灼見,鐘尚書此舉果真荒唐……無非理政之道略有些許差異爾,豈能挾帝私逃?此舉置漢家顏麵於何處?又置漢室朝綱於何地?明公應發檄文,令天下聞之……”
“嗯?”楊彪微微垂下眼瞼,“嗯……”這個趙溫,倒是有些意思。
趙溫說著,從衣袖當中抽出了一片木牘,說道:“此乃原本某草撰……還請明公縱覽……”
楊彪笑著接過,說道:“有心了……”
隻見木牘之上筆走龍蛇,寫著:
“……尚書種劭,常自詡高門之士,其實未然。乃仲山甫之後也,原為一縣門下吏,後方舉孝廉……”
“……種劭初窺權柄,蓋因其虛德,以為忠義;又協調討逆,掩其野心。故李郭服誅,表行京郡,領尚書之位,旋權重朝綱……”
“……當今國事為艱,群凶攪亂,天子不安,種劭不思為國而翊衛,然貪婪野心,包含饞謀,不敬皇室,不正法紀,雖領三台,卻專跋扈,不整朝政,賞爵由心,違逆上令,公卿充員……”
“……是以朝綱不振,天降橫禍,關中餓殍,百姓屠戮。如今臨晉侯楊,憂心社稷,憤而抗爭,鋤奸清逆,撥亂返正,無他,乃不欲朗朗乾坤毀於妄人之手也……”
楊彪一邊看,一邊點點頭,然後微微笑道:“子柔果然好文采……吾所不及也……”
趙溫含蓄的低下頭,說道:“文筆乃小道也,治國理政方為大道……明公精於大道,某不才,便隻能舞文弄墨,貽笑大方了……”
“嗬嗬,子柔過謙,過謙了……”楊彪將木牘放在桌案上,顯然心情好轉了很多。很顯然,這樣的一篇檄文不管怎麼說都是對於楊彪有極大的益處的。所謂先入為主,管他種劭到底如何,先將其定性了再說。
更何況這一次朝爭,既然已經敗落,就乖乖的交出權柄,然後說不定楊彪還會準許種劭按照慣例告老還鄉,結果種劭非要死扛到底,還將漢帝拐跑了,這種出格的行為,著實讓楊彪惱怒。
既然一塊桌子上吃飯,動不動就掀桌子,到底是幾個意思?
現在人怎麼都這樣,真是世風日下……
楊彪雖然心中感慨,不過對於種劭的所作所為,依舊不想就這樣發一篇檄文,然後輕描淡寫的放過,因此手按在木牘之上,捋著胡須,默然不語。
“明公可是憂慮百官……這個,若有變故,百官亦眾說紛紜,難以厘清?”趙溫觀察著楊彪的神色,說道。
楊彪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漢帝麼,活著當然不錯,若是死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卻不能和自己有半點牽連。弘農楊氏幾百年的清譽,可不想和什麼逼死漢帝的名聲粘連在一起。
但是種劭這樣,不追又不行,而追擊過程當中,如果有什麼像是趙溫所說的“魯莽”之事,那麼自己也難免會沾染上一身的腥臊,現在或許不會有人提及,但是將來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有人以此發難。
趙溫微微傾斜身軀,向著楊彪說道:“明公,何不攜百官追趕?”
“這如何……嘶……”楊彪剛剛下意識的想否決這個略顯得荒唐的建議,但是旋即想到了一些什麼,便吸了一口氣,深思了起來。
楊彪並不是想不到趙溫所說的事情,或許是旁觀者清的原因,或許是趙溫可以專心致誌的想這樣一個問題,而楊彪卻要應付多個方麵的事項,因此在事件的挖掘上麵,可能就沒有趙溫走得深遠。
趙溫的計策很簡單,甚至是有一些不著四六的感覺,但是在當下,卻不失為一條上佳之策。
種劭不是帶著漢帝跑了麼?
那就去追,帶著百官去追,至於能不能追上,或者說是追到什麼程度,也都是大家的事情,跟楊彪牽扯不到一絲一毫。
畢竟法不責眾。
“……明公,”趙溫繼續說道,“……如今朝中大員,多數皆被董賊脅迫而來……如今借此機會,豈不是可以一路還都……”
楊彪終於是笑了,看著趙溫說道:“……子柔果然真國士也……如此一來,關中京兆,還是要煩勞子柔了……”
趙溫聞言,立刻拜倒在地:“願為明公效犬馬之力!”
如果楊彪走了,也帶著百官走了,那麼關中自然是要留下一個合適的人選,而趙溫就成為了理所當然的第一候選人。
趙溫原本就是關中人,並且也擔任過一段時間的京兆尹,不管是從哪一個方麵來說,都是最為恰當不過,因此楊彪也沒有故作扭捏,便直接將這個職位許給了趙溫,因為楊彪也知道,其實趙溫做出這樣的規劃,在解決了楊彪的問題的同時,也在為趙溫他自己鋪墊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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