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耦犁不免太過於笨重,也因為牲畜的要求,因此能不為大多數的農夫所能承受,所以,曲轅犁這東西,對這個時代來說,已經可以算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發明了。
可是問題是,斐潛雖然知道曲轅犁比耦犁或是直轅犁都更好,但是卻沒有直觀的概念和印象,甚至連基礎的結構和布局都不是很清楚。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將這個曲轅犁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從文字上變成實物,就成為了黃月英的小工房的一項研究課題。
黃月英認為斐潛所描述的曲轅犁,確實會比當下使用的耦犁會更好更簡便,因此也就迸發出相當的熱情,帶著工匠在府邸之內的小工房內研究起來,不過說起來容易,但是真正要做出來,卻並非易事。
犁頭要多長,犁轅的弧度到底是多少,犁鏟要多尖角度要多少,犁梢要自立的還是要傾斜的……
這些都要一點點的進行實驗。
家中後院小工房一側的那片土地,已經被來來回回犁了不知道多少遍。
犁開了,再翻回去,夯實,再犁開,就這樣,前前後後也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幸運的是,至少斐潛大體上知道一個方向。
雖然可能還不是最為完善的狀態,但是到了現在,也就該拿出來了。
人口增加,糧食需求也在增加,如果不能擴大畝產量,那麼就意味著要增大種植麵積,而擴大耕作麵積,則是會增加管理上麵的人力成本,換算起來,還不如采用其他的一些技術,提升目前單位麵積的產量更劃算……
比如曲轅犁,還有漚肥。
曲轅犁,可以加大翻耕的深度,節省人力,無形當中增加了耕作的精細程度,至少可以在原有的產量上增加兩成左右。而漚肥,則是補充了田力,可以讓莊稼采用更為密集的方式進行耕作,正常來說,也可以增加畝產量至少一二成……
雖然之前有一個叫做汜勝之的農學家提出“薄田不能糞者,以原蠶矢雜禾種種之,則禾不蟲”,並且還製定出一係列的漚肥田地的配方,就像是給田地開的中藥湯劑一般,比如“馬骨銼一石,以水三石,煮之三沸;漉去滓,以汁漬附子五枚”等等,但是很遺憾的是並沒有廣泛的流傳開來,甚至這樣的方法還被獲悉的人加以珍藏,不輕易示人……
這樣的行為,隻能是讓人徒呼奈何。
所以漚肥,對於絕大多數漢代農戶而言,也是全新的一門技術……
現在,平陽並北這一塊區域,基本上穩定了,那麼在秋獲之後,這些新的技術就可以拿出並使用,為明年做好儲備。
周邊的不管是弘農還是關中,甚至是冀州,這個時間點上恐怕更關心的是斐潛手下有多少兵卒,兵馬怎麼調動,至於這些農桑方麵的事情,多半就會被忽略掉……
而等這些人回過神來,開始注意到斐潛糧食產量有些不對勁的時候,恐怕已經過去了一季,甚至是兩三季之後的事情,這個差距一旦拉開,就想要追趕,也未必來得及。
更何況斐潛手裡還有一些東西……
“參見君侯……”
龐統在護衛的帶領下,來到了幕帳前,拱手見禮道。
“士元來了,來,坐……”
斐潛揮揮手,讓一旁的侍女都先退下,然後說道,“到了多久了?”
龐統一臉嚴肅,擺出一副眼觀鼻,鼻觀口的模樣,等侍女們都走出了布幔之後,才嘿嘿一笑,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模樣:“……早就到了……征西將軍這場大戲,怎麼也要看周全才是……”
“要喝水自己倒……”斐潛嘿了一聲,也懶得理會龐統的調侃,問道,“去了一趟陰山,感覺如何?”
龐統也不客氣,自己取過水罐,倒了一碗,然後咕嘟嘟喝了,才說道:“左元放果然不凡!開壇授道,布撒道水,燃符消災……陰山此時,黑山之輩,戾氣全無。不僅如此,其更是被胡人奉為智者,敬畏不已,不惜長途跋涉,僅為求得一麵……”
“想說什麼直說……”斐潛說道。
“人心易惑啊……”龐統看了斐潛一眼,然後說道,“左元放是聰慧之人,或可無礙,但是此後……卻不可不防……”
其實並非龐統相信左慈有多麼聰明,而是他看到了在左慈左右護衛,寸步不離那四名道士,四名原本是荊襄黃氏的兵卒,現在卻穿上了道袍的人。
有了這四個貼身的護衛,左慈就想做一些什麼事情,恐怕都有些為難。
“左元放……”斐潛想了想,緩緩的說道,“待明年陰山春耕之後,便可調回……屆時位於平陽之西,另辟道宮……待有需時,再行調度……至於陰山道業,再遣他人,兩年一換就是……”
人心是容易被蠱惑的,這沒有錯,但同樣也是善忘的。
黑山民眾,剛剛遷徙到了陰山,什麼都是重新開始,一切都要從頭建設,正是心神不定,也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左慈的到來正好彌補了這一塊心理上麵的需求和缺失。
所以陰山的民眾這麼快的接納了左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就像龐統提醒的一樣,像左慈這樣的極具有煽動蠱惑性的人,確實不能再一個地方擱置太長的時間……
在衣食無著,在沒看見希望的時候,一無所有的民眾是最容易被鼓動的,稍有不慎便會因為一件小事,一個小小的火星便會蔓延成為滔天的烈焰,但是當有了產業,有了眼前的禾苗,有了秋天的希望的時候,自然就沒有那麼容易走向極端。
因此當黑山民眾能清晰的看見生存下去的可能性的時候,其重新暴亂的可能性就會逐漸的降低。
“君侯所言甚是……此外……”龐統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連番征戰,難免鰥寡……正值秋獲之時,便可擇勇士,行軍配之策……不知君侯以為然否?”
軍配,也就是以征西將軍的名義,對那些孤男寡女指派婚姻了。
斐潛聞言,不由得挑了挑眉毛,畢竟還是龐統心細,這一點他就沒能想到,當即點頭說道:“此策大善!某即刻下令,遴選人員,在秋稷之時,於平陽之郊,行軍配之典!”
民心,便是在這些點滴當中建設起來的。
有了家業,有了牽掛,有了希望,便是做牛做馬,縱然千辛萬苦,縱然豁出性命,也會一聲不吭的死命咬著牙往前,為的就是能給自己妻兒,撐出一片天地……
從古至今,華夏男兒,莫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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