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遲緩了些,但是一場春雨過後,姍姍而來的春風,依舊映紅了桃花的腮。
平陽內外,尤其是桃山之上,更是一片花海,淺紅嫣紅殷紅的桃花花瓣,紛紛然在枝頭傲然挺立,宣告著新的一年的正式登場。
荀諶就在桃花紛紛當中,踩著木屐而來,風度翩翩,一張口卻嚇了斐潛一跳。
“君侯,某前來請罪。”
匆匆而來的荀諶,坐下之後不久,便如此的說道,語氣平順緩和,就像是在說今天決定要吃藿菜或是蔓菁一般。
斐潛放下了竹簡,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小手臂,說道:“為何?何罪?”
原先平陽自從黃月英來了之後,便帶來不少造紙的工匠,也產出了一些相對現在的紙張來說,還屬於上層的竹紙,但是可惜是這些竹紙為了滿足印刷交子的需求,所以隻能少量的供應外部使用,導致到現在,所謂的“並北無竹木化辦公”的這一項係統改革工程,一再的擱淺。
好在基層的這些民眾和官吏,多年以來也都是習慣了木牘和竹簡,因此也沒有什麼太多的不滿,隻不過副作用就是隨著並北事務的一再增多,從原先一兩個人捧著,然後就變成了要人挑著,到了現在,每日的竹簡和木牘都需要專人挑著擔子送來,然後又挑著擔子送走,著實不易。
這樣下去,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動用牛車了……
“君侯,”荀諶平靜的說道,“此番曹平東掩襲雒陽……與某有關……故而特來向君侯請罪……”
“嗯?”斐潛沉默了片刻,說道,“莫非汝向曹平東……嗯,是向令弟透露了某軍中動向?”
很簡單的推論,曹操此刻其實是領兵正在徐州走親戚,所以後方的事務是交代給了荀彧來處理的,因此這一次夏侯淵奔襲雒陽,必定是得到了荀彧的最終授權。
而荀彧做出這樣的決定,多半是因為覺得此行不會有任何的阻礙和威脅,也就是楊彪正在全力和斐潛作戰,河洛內部空虛……
楊彪雖然不是一等一的人才,但是對於內部軍馬的調動,多少還是懂的不會宣揚到滿世界都知道的地步,也不會有意讓外人知道,因此相互關聯之下,荀諶必然是將楊彪進攻潼關的事情告訴了荀彧,荀彧便立刻理解了,並抓住了這個機會,隻不過最終沒有成功罷了。
荀諶伏地一拜,說道:“正是。請君侯降罪。”
斐潛閉上眼,然後睜開,說道:“先起來罷,某想聽聽緣由。”
雖然信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值錢,然而知曉的先後之彆,宛如雲泥。就像是後世誰都知道炒房可以賺錢,但是最先套用國家資產用來炒房的,都賺得肥得流油,而後麵才有樣學樣的,基本上要麼炒成了房東,要麼炒成了牢公。
所以斐潛和楊彪潼關之戰,遲早會被其他的人知曉,這個並不是什麼特彆要隱瞞的事項,但是其中知曉的早晚,卻依舊有所區彆。
荀諶說道:“袁大將軍如今北進在即,曹平東難免心中焦慮……兗州四戰之地,猶如水中浮萍,須臾便有傾覆之險,若無天子以正其名,豈能立足乎?故而楊氏攻伐潼關,便為平東良機也……然君侯以正禦,平東僅可戰之以奇,此便上下之彆也……”
荀諶看了斐潛一眼,說道:“……何況……不論天子離雒陽與否,皆可追責楊曹之罪……如是,某有未稟擅權之罪,請君侯降罪……”
這叫請罪?
這是請功還差不多吧?
斐潛哭笑不得。
這不就是裸的陽謀麼,當然,這個自然是建立在斐潛依舊有強大的部隊和地位上麵的,否則再多的謀略也就是個笑話。
曹操若是取了漢帝,往正裡說,便是迎帝,反過來說便是劫駕,而對於楊彪而言,不管漢帝有沒有離開,一個疏忽之名是逃脫不開了的……
可以說不管怎樣,將來若是斐潛想要向東進發,就已經有了現成的可以用來高高舉起的旗幟和幌子。
治罪?
有什麼可以治罪的?
至於什麼擅自專權,更不是什麼罪過了。斐潛那個時候在陰山,就算是快馬來回也需要五六日的時間,更何況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荀諶這一封透露了信息的書信,也一樣可以說是從側麵協助了斐潛。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在斐潛和楊彪交戰的狀態下,能夠抄楊彪後路的,便在一定程度上屬於朋友的範疇了。
斐潛忽然有些恍然,怪不得夏侯淵膽敢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說不定也有荀諶的一部分原因在內。畢竟這樣的一封書信,荀彧有可能認為這是斐潛的授意,那麼就意味著漢帝身邊的黃賢統帥的兵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就是友軍了……
不過沒想到的是,黃賢聽從了漢帝的吩咐,並沒有配合夏侯淵,拒絕離開雒陽。
說起來,荀諶倒也是計算得頗深,連他弟弟荀彧都一起坑了……
“友若,此番前來,並非僅僅所謂請罪一事吧……”斐潛說道。
荀諶拱手說道:“君侯明察萬裡……某前來,亦請君侯可統兵南下,速取關中!”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荀諶繼續說道,“昔日取關中弊大於利,故而暫緩……如今之局,種家無能,楊氏惶惶,冀豫無暇西顧,君侯兼獲關中,正值時宜!若撫關中流民,其餘不論,單說人口,便憑增十萬丁!此乃天授君侯也!還望君侯速斷!”
按照漢律,流民便不屬於佃農,也不屬於平民了,而是罪犯,因此這些流民也就失去了原本的從屬關係,因此到了誰的手裡,誰就成為這些流民新的主人,就像是曹操吃下了青州黃巾一樣……
和之前幾百幾千,甚至萬餘人的關中小規模流民不同,這一次,幾乎是席卷了京兆尹和右扶風的相當一部分人口的流民大潮,基本上來說,是以萬為單位進行計算的,這樣一來如果斐潛想要進行招撫,所麵臨的壓力自然是超越了之前的許多倍。
人口便是一切的基礎,斐潛冒著風險引進黑山軍開辟陰山,也就是為了填補並北人口上麵的空缺,而現在,就如同荀諶所說的,若能吃得下,便增十萬丁!
前提是,能不能吃得下……
“君侯,若是憂慮糧草之事……”荀諶看著斐潛的神色,也猜出了幾分,便說道,“屬下倒是有一策,或可解君侯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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