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雨說不下就不下,說下就下,一點準數都沒有的,尤其是在山間,簡直了,翻過一道山梁,山脊的這一邊下雨,另外一邊不下雨,若是站在山脊上,真的可以體會一半的臉乾的,一半的臉濕的奇特感受,這著實讓斐潛十分鬱悶。
為何選擇儻駱道,原因很簡單。因為儻駱道是唯一一條可以不怎麼考慮天氣的道路,雖然難走,需要翻山越嶺,盤旋而行,但是大多數還是以山道為主。
子午道原本就難走,加上那些被損毀的棧道,一下雨那簡直就是要人命!
褒斜道雖然較為平緩一些,但是褒水的棧道還沒有修複,並且春季水位較高,所以也並不適宜。
所以雖然儻駱道難走,卻不得不選這一條道路。
山間原本就有些潮濕,加上下雨,簡直就像是連上下左右的空氣都粘嗒嗒,十分難受,攀爬山路,泥土濕滑,然後一身臭汗和潮濕的空氣混雜在一起,簡直是無以倫比的享受。
斐潛找了一塊算是比較平整點的地方,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喘著粗氣。
李冠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過來,到了斐潛麵前,也是喘著氣,拱手說道:“將軍,眼見就到沉嶺了,屬下便先行一步了,不知將軍可有其他吩咐?”
斐潛上下打了一下李冠,眼珠子轉了轉,說道:“子衿,可有多帶衣袍?”
李冠尷尬的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濘,然後說道:“稟將軍……這個……沒有……”
“來人!取某的衣袍來,給子衿帶上!對了,將布幔也取來!”斐潛吩咐完,便微笑對著李冠說道,“子衿你我身高相差不多,不妨委屈將就一下……”
“這……屬下如何敢穿將軍的衣袍!萬萬不可,不可……”李冠連連擺手推辭。
斐潛說道:“無妨。世間俗人多數皆以衣袍觀人……子衿若是這般形象,恐不為人所重……況且某這些衣袍也都尋常之物,並無標識……”
什麼是士族子弟的作風?
便就算是在逃難途中,也要有三分的架子。
沒看重耳一路逃,一路不僅可以收獲車馬,還能順路娶老婆小妾,重要的是還不止一個……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天下綠……嗯,那啥,天下士族是一家?
前些天,聽李儒在強調漢中和蜀中有許多“東州士”的時候,斐潛就大概明白了李儒的計劃了。
計劃其實很簡單。
假扮逃亡士族,掩襲儻駱道軍寨,打通進入漢中道路……
當然,裝成流民或是潰兵也是經常用來騙城的手段,但是具體問題需要具體分析。
漢中和關中並不屬於一個係統,相互之間也處於半隔絕的狀態,所以關中和漢中兩個方麵的兵卒就更沒有什麼交情了,要是裝成潰兵,撞上了個心情好,或是心情不好,早上吃的太飽或是早上沒吃好,足球場,嗯,山間軍寨的草太多了或是太少了,然後就拿這些潰兵開刀,以正軍法……
流民也是相似。
原本流民就基本上算是漢代最為底層的人了,比農夫佃戶都不如,在漢律當中有明文規定,任何人捕獲了流民,都可以直接抓到官府去換小錢錢……
所以那些肉身穿越眾,大庭廣眾之下招搖過市,一身裝扮就跟番邦胡人奸細一樣,竟然沒有被捕?
所以想要走儻駱道,便隻有逃難的士族身份作為掩護,最為合適。
士族有家底,所以多帶些人手很正常,多帶些物品也很正常,甚至有武力較高的護衛跟在左右,佩帶了兵刃同樣也很正常……
對於一般的漢代律法,那都是針對下層人來說的,真正管轄到士族的很少,能管到大士族的,就更少了。
反正漢中已經接納了那麼多南下逃亡的“東州士”,自然也就不差多出一個李冠來吧?
李冠也非常願意,甚至是有些激動的接受了這個任務。
成了便是大功!
若是不成,反正如今自身當下除了一條爛命,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還不如奮力一搏,便可以單車換摩托,錯了,是黃綬換黑綬,黑授換青綬!
李冠摸了摸懷裡的黑綬和鈕印,然後鄭重的向斐潛一拜,便毅然而去。
龔浚跟在其後,也向斐潛一拱手,然後帶著人手跟在了李冠身後,裝扮成其護衛,向沉嶺軍寨而行。
“嘖……”斐潛看著李冠帶著人手向著沉嶺軍寨攀爬而去的背影,啜了個牙花。
李冠那種拚了命也要辦好的氣勢,就連斐潛都有些感動。
大概感動了十秒鐘吧。
差不多。
他娘的,無產的士族就是比較可怕……
就和當初河東衛氏服軟後派來的衛留一般,攤開手腳,表示斐潛可以隨意,蒸炒烹炸都可以。
但這些人是真的對斐潛忠心耿耿麼?
嗬嗬。
“還有水沒?”斐潛用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將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大概擦了擦,轉頭問黃旭道。
“有的,君侯。”黃旭解下背負著的水囊,遞給了斐潛。
其實水囊存儲的水,一點都不好喝,天然的就會帶著一股硝皮子的味道,而且水在皮囊裡麵存放久了,也會變質,滋生些細菌,味道就更加怪異了,喝到嘴裡似乎還有一種黏稠感……
但是沒辦法,在沒有成熟的鍛壓技術之前,根本不可能有金屬的軍用水壺。
竹筒雖然不錯,但是外殼硬容量小,問題也不比水囊好多少。
斐潛咕嘟嘟灌了一口,然後含在口中,鼓著腮幫子,左右倒騰著,以此來洗漱牙齒上粘粘著的那些細碎的粉塊,咕嚕咕嚕半天,舍不得吐,便吞下了肚。
爬著山道,攜帶食物和水都是有限的,不能輕易浪費。
壓縮的麵餅就是這一點不好,太容易粘牙,若是不及時清理,便會滋生細菌造成齲齒,而在漢代,齲齒一般是不可逆的,也沒有什麼修補技術,因此及時清理口腔就很重要。
水不好喝,將就著喝,因為暫時沒有其他的辦法,沒有牙膏漱口水,便將就用普通青鹽和水,也是因為暫時沒有其他的辦法,所以,像衛留和李冠這樣的人,明明知道其心思也不再自家這裡,但是也同樣將就著用吧……
斐潛將水囊還給了黃旭,心中下定了決心。
一定。
這次取了漢中之後,一定要抽些時間把牙刷給搞出來!
上次斐潛提及了一下,熱心的黃月英執行力特彆強,隨後便用豬毛編了一個,結果不好用不說,主要是還掉毛,刷沒刷幾下,搞得一嘴豬毛……
“公明!傳令,原地修整!注意清掃落腳之處的蟲蛇!”斐潛命令道,“待入夜之後,便破了此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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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儻駱道沉嶺這裡的小軍寨的守軍,基本上都是原本在山裡討生活的獵戶,或是漢中地區的佃農什麼的,因為生活無奈,才投了軍,混口飯吃。
和後世的情形基本差不多,駐守在儻駱道山道這裡的守軍,生活條件什麼的自然比起郡縣當中的守軍又差了許多,長年累與與世隔絕,補給品也少的可憐,更不用說有什麼娛樂項目了。因此基本上來說都是不怎麼招人待見的,或是沒有什麼家底,又或是不懂得鑽營奉承的各種被排擠的兵卒,便統統的發配到了這裡。
若是後麵一些的分水嶺,多少還離縣城近些,找個由頭什麼的還可以到縣城裡麵喝碗熱湯,盯著大姑娘小媳婦的腰身屁股流口水,而在沉嶺這裡,除了那些新來的還算是白嫩一些屁股蛋子,什麼都沒有值得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