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僅僅是臥榻之畔的關係,這也是韓遂多年來的心願,他何嘗不想入住關中,真正的從披著皮袍改成穿著錦袍,身邊不再是一堆堆的,一輩子難得洗兩次澡的臭哄哄的羌人,而是香噴噴,水嫩嫩的關中,山東,甚至是江淮美女?
就像是馬超所說的,如果征西將軍穩定了關中,那麼韓遂他的這個願望,也就宛如鏡花水月一般,隻能望而興歎了。
“……說說看,賢侄你準備怎麼辦……”沉吟許久之後,韓遂終於是開口說道。
“搶光,燒光,殺光!”馬超惡狠狠的說道,眼裡流露出嗜血的神色,“能搶則搶,不能搶來的就燒!沿途不管是軍是民,全部殺光!必須讓征西小賊無法於關中立足!”
比起韓遂來,馬超的選擇餘地更小,更沒有得選。
因為這一次的失敗,加上馬岱的身亡,在家族當中原本已經停息的那些細碎的聲音,又重新的嘰嘰喳喳的冒了出來。
就連那些羌人,看著馬超的目光,都發生了一些改變。
這如何能讓馬超忍受得住?
馬超急需一次勝利來穩固在家族,在羌人之中的地位和聲望,除此之外,他彆無選擇。
然而韓遂依舊是沒有鬆開眉頭,馬超方才所說的,太過於空泛,並沒有什麼確切的執行目標,也沒有進攻的方向,這樣子的計劃並不能讓韓遂滿意。
韓遂已經早就過了幾句空頭口號就能煽動得血液沸騰的年齡,他需要更加實際的,更加切實可行的行動方案。
“叔父……”馬超走進了一步,降低了音量,繼續說道,“征西小賊於下辨武都屯糧轉運……我們可以這樣……”
最終,韓遂斟酌再三,同意了馬超的計劃。
看著馬超告辭遠去的身影,韓遂的目光閃爍,原本有些疑惑的神色很快的就變成了憤怒,旋即又變得有些淡漠……
………………………………
東阿縣城。
臨近半夜了,城門樓的角落裡,傳來了些細碎的聲音。
“叔父……”
這一聲叔父,叫得有氣無力,就像是蚊蟲在耳邊鳴叫,稍不留心便會漏過去一樣。
“你個娃子咧,又餓了?”黑暗之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道,“莫得吃的了……忍一忍,快睡吧……睡了就不餓了……”
“哦……”年輕的聲音低低的應了一聲,努力的將身體再蜷縮得小一些,這樣也就可以讓饑餓感消退一點。
距離秋天,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正常來說,應該是等著盼望著收獲的時候,但是在東阿人的心中,不僅沒有豐收的喜悅,隻有無窮的恐懼……
城外的耕田,已經連半粒糧食都找不到了。
就算是再饑餓的農夫,也不舍得在糧食即將成熟的時候下毒手,但是蝗蟲不管。那漫天的蝗蟲從西邊天際飛來,遮天蔽日一般,像是一張遮天蔽日的活動布幔,籠罩在東阿縣城的上空。
草禿了。
樹葉光了。
所有的耕地,隻剩下了不到一寸長的禾苗根……
人可以吃的,人不能吃的,蝗蟲都吃了,什麼都不剩。
蝗蟲吃飽了,或者應該是沒得吃了,便繼續向東飛走了,留給東阿的,便隻是無邊無際的擔憂和恐懼。
接下來要怎麼過?
一石米,在市麵上賣到了五六十萬錢,而且還有價無市,根本就沒有多少量。而在前幾年,一石米也就是兩三百錢。
天地之間,全數都是化不開的暗色,就像是人的血液暴露在外久了,變成了那種紅色發黑的顏色。
荒野之上,一點光火閃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出現了一行隊列,朝著東阿縣城緩緩而來……
“捕鼠隊回來了……”值守的兵卒高聲喊道,“準備開城門!”
雖然已經是半夜了,正常來說不應該開城門,但是現在這個非常時期,又有誰會將這個規矩放在心上?
更何況這本來就是縣令程昱的命令。五天前,縣令下令,派遣了兵卒到城外荒山野地當中去捕鼠……
“叔父……捕鼠隊回來了……”半大小子根本睡不著,聽到了聲音便連忙趴到了城垛之上,一邊看一邊說道,“……好重的血腥味……”
“回來!莫看了……”蒼老的聲音叫道。
半大小子卻沒有動,“……我聽人說,昨個兒去城外捕鼠的時候,一個什長和五個兵被老鼠給咬死了……叔父,什麼野鼠這麼厲害啊……還有,聽說縣令又在招募捕鼠隊的人了……”
老漢不由得提高了幾分“滾回來!石蛋子,給我滾回來!”
石蛋子見叔父動怒了,便連忙跑了回來。
“……你爹死得早……”老漢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也沒錢娶妻,就當你是親生的了……這些年,也沒能混出個名堂來……就是苦了你,跟著一起挨餓受凍的……”
“誒,叔父你說這是啥話麼……”石蛋說道,“叔父不是挺照顧我的麼……”
“石蛋啊,聽你叔父一句話……”老漢緊緊抓著石蛋的胳膊,說道,“不管什麼時候,都彆去捕鼠隊!看都不要看!”
“為什麼?”石蛋睜大了雙眼,清澈透亮的眼珠子看著老漢。
“不為什麼!”老漢手上的氣力不由得多了幾分,“叫你不要去就不要去!連看都不要看!”
“……哦……知道了……”石蛋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是還是先答應了一聲,“……不過,叔父,聽說捕鼠隊的人有鼠肉吃……”
老漢憤怒的揚起了巴掌,卻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叔父!你這是乾啥啊!”
“石蛋啊……”老漢緊緊的抓著石蛋的胳膊,目光當中是無邊的恐懼和悲哀,“你要是認我這個叔父,你就聽叔父一句話……還想做個人的……就不能吃這鼠肉,吃了,吃了就不再是人了,是鬼,是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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