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旭遲疑了一下,說道:“溫侯……溫侯今日似乎興致不高……”
斐潛挑了挑眉毛,說道:“何以見得?”
“溫侯表麵似乎大醉……”黃旭低聲說道,“但是我看他離開的時候,雖然故作踉蹌,但是下盤依舊沉穩……並非像是一個大醉之人……”
斐潛垂下眼簾,沉默了片刻,說道:“知道了。”
黃旭也默默的退到了一旁,他的職責並非給斐潛出謀劃策,但是有責任給斐潛講述一些他說觀察到的東西。
斐潛默默的坐在桌案之旁,托著腦袋沉思。
說實在的,這一次會麵並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麼好,但是也不至於太差,若是呂布一開始就納頭就拜,斐潛說不定還會覺得相當的詫異。
現在呂布的所作所為,倒是符合一貫以來的印象,但也就意味著,呂布依舊是一個相當不穩定的因素。
作為一名領袖,考慮問題的方式方法自然不可能像是無產者一樣。
規矩就是規矩,在沒有絕對必要的情況下,斐潛並不願意去隨意違背規矩,最少在表麵上是要表現的遵守規矩,這樣才能讓人知道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若是自己都不遵守規矩了,又怎麼能夠要求低下的人也遵守規矩?
曆史上但凡是領導者開始不遵守規則,開始肆意打破規則的時候,往往都是造成了社會的極大動蕩。
斐潛還沒有準備好迎接這些動蕩……
之前在雒陽的時候,斐潛和呂布以兄弟相稱,似乎是平等,現在也是以兄弟相稱,也似乎是平等的,但是斐潛知道,人人平等這個詞,就算是到了後世,也依舊是一個笑話。人出生開始就是不平等的,相貌,父母等等都是不平等的來源,更何況人性本身就是不患貧而患不均。
大家一起窮,也可以一起窮開心。
但是現在明顯不對等的情況下,大家就未必能夠繼續開心得起來了。因此需要更多的手段來製衡,比如規矩,比如征稅,比如科舉等等。
可是用什麼規矩來束縛呂布?
縛虎不得不急?
還有一件事情,陳宮跟著呂布過來了。
之前陳宮再怎麼折騰,也跟斐潛無關,畢竟不是在斐潛的地盤上,但是現在不同了,這個陳宮身上的疑點太多,多到了了斐潛至今都想不明白的程度……
按照曆史上來說,陳宮和曹操是老相識了,否則曹操在殺陳宮的時候,也不會拿陳宮的妻子相威脅,咳咳,這樣說似乎有些怪異,但是實情就是這樣。
同時,陳宮也不是那個捉放曹的亭長,他跟曹操的關係,應該從劉岱身故,鮑信等人推薦曹操擔任兗州牧的那個時候開始。
嗯,鮑信之死……
斐潛輕輕的敲了幾下桌案。
不妨假設一下,如果鮑信沒有死,會發生什麼情況?
鮑信統軍的時候,曹操恐怕還在守城門,所以在軍隊上,鮑信比曹操更有威信,至少比那些曹氏夏侯氏的一大幫子都來的要更加強。所以如果鮑信未死,曹操的軍權就不可能會一家獨大!
那麼說曹操故意害死鮑信?
斐潛思索了片刻,微微的搖了搖頭。
有這種可能,但是可能性不是很大,曹操最多是順水推舟,或者是見死不救而已,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早半刻和晚半刻可能結果就完全不同,如果曹操當時拚命救援,說不定也可以救下鮑信的性命,但是……
所以這件事情導致了陳宮和曹操開始離心?因為畢竟是陳宮建議鮑信迎曹操作為兗州牧的,至於後麵的事情麼,就是眾人都知道了。
陳宮來此,是為了繼續輔佐呂布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
斐潛輕輕的敲擊著桌案,就像是一隻啄木鳥在叩響著樹乾……
………………………………
呂布當然沒有喝醉。
而且很清醒。
呂布搓了搓臉,有些難受。難受的感覺並非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他似乎有一種感覺,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以兄弟之間的身份來和斐潛喝酒了。
雖然臉上在笑,但是這酒喝的並不舒服。
呂布甚至有些後悔來這裡了。
難倒走上了這一條路,就注定兄弟朋友會越來越少麼?
“溫侯……”陳宮坐在下首,四平八穩的說道,“席間溫侯上座之時,太史將軍多有不滿之舉……”
呂布閉著眼,半響才緩緩的說道:“某知道。”呂布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看不見。問題是就算看見了又能如何?跳下去當場撂麵子?
呂布已經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就算是再熱血魯莽的少年,到了這個年齡,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自然也漸漸的學會了一些圓滑,但圓滑並不代表心中就是平靜如水。
陳宮繼續說道:“溫侯,征西將軍言談之間,並無一句安排,溫……”
“不用說了!”呂布緊緊的皺著眉頭說道,“某尚未淪落至乞食於旁人!”
陳宮愣了一下,拱了拱手說道:“如此……溫侯暫且休息,某告退了……”
“嗯。”呂布閉上也眼,卻依舊皺著眉頭。
許久許久之後,油燈之內的油終於是燃儘了,燈光搖曳幾下之後,熄滅了。呂布坐在昏暗的陰影裡,一動不動,隻是傳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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