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一震方天畫戟,長戟尖嘯而過,劃出一道道的寒光。
院子內的積雪被長戟的風帶動了起來,呼嘯著,上下左右如同白龍一般在呂布身邊圍繞著,跟隨著,就像是在呂布的節奏之下舞動。
呂布在武力方麵的天賦很高,但是有得必有失,他在其他方麵投入的點數就不足了。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在某一個方麵發揮到了極致之後,想要再突破另外一個方麵的極致,往往就已經走到了歲月的儘頭,不管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都不再允許了。
武術嘛,其實也是大道至簡,好看的都是花架子,能殺人的就那麼兩招。就像後世的那些所謂宗師一樣,擂台下姿勢擺得有模有樣,上了擂台要麼改用王八拳,要麼被人秒殺,打得鼻青眼腫……
呂布招式全數都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看起來似乎有招式,但是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招式,不外乎就是刺紮劃挑崩砸等等基礎的組合,但是呂布卻能讓這些簡單的組合化成絕妙且讓人無法阻擋的戟法。
若是單單論武藝,呂布可以綁著一隻手都能打得贏十個斐潛,但若是論謀略,十個呂布綁在一起,也破解不了斐潛布下的局。
所以呂布隻能苦惱的自己把自己關在後院當中練武,他連去找斐潛詢問對質的理由都沒有。要找斐潛具體說什麼?說你不該叫兄長,你就把我當一外人看就行,我隨時都會走的?還是說想過了,並州刺史太大了,換個小的,最好換成太原郡守就最好了?
長戟在手,策馬奔騰,這是呂布的長項,可到了這樣的精細之處,呂布的長項便全然沒有半點幫助,不管是用那一種說法去找斐潛,呂布就等於是自行招供了原本他就是存心不良。這讓呂布的麵子完全掛不下來。
原本來打兄弟斐潛的主意已經夠讓呂布難受了,沒想到若是按照陳宮的說法,斐潛則是一開始就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意圖,這就讓呂布更加的難受了……
但是難受的,不僅僅是呂布一個人。
陳宮也很無奈。
陳宮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撫著胡須,慢慢地來回踱步。這兩天他也很辛苦,睡眠嚴重不足,眼圈有點黑,眼睛裡棄滿了血絲,就連一向很在意的儀容都有些顧不上了。陳宮必須在斐潛正式登壇拜授呂布並州刺史之前找到破解的方案,否則一旦是呂布被蓋上了這個章,就算是將來想要翻身,也是極難了。
客將,也就是客卿,源於春秋戰國時期,比如孟嘗君的三千門客什麼的,再比如商鞅其實也是客卿……
所謂客,就是隨時可以來,也隨時可以走的意思。呂布原本是不願意來找斐潛的,經過了周章的挑頭,又在陳宮借雞生蛋之策的勸說之下,才最終同意。也就是說,呂布其實還是想要做一個一方的諸侯,而不是屈居人下做一個打手,縱然這個征西斐潛比那些其他諸侯都要好很多。
呂布做打手已經做了好多年了,雖然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做好一個好諸侯,但是就像是一個士兵難免有做將軍的夢想吧?
陳宮也有他自己的夢想,而這樣的夢想恰巧隻能由呂布這樣的主公才能實現,武力高強卻不擅長謀略,那麼陳宮自然可以放心大膽的進行一些安排也不用擔心什麼時候被抓住了小辮子……
做客卿可能永遠沾染不到兵權,就像是商鞅當時在秦朝說一不二,但也隻能變法,無法變軍一樣。另外一個方麵,一旦接受了斐潛的拜授,那麼除非是斐潛直接授意,又或是斐潛這個大旗徹底倒下,否則是不能反叛斐潛的,一旦反叛也就意味著這條道路同樣走到了終結。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叛徒,更不用說交付重任了。就像是商業契約,可以提價,也可以違約,但是隻想著拿錢不想給貨,那就失去了信用,也成為了詐騙。
怎麼辦?
陳宮左右為難。
規矩終究是規矩,尤其是在自己的實力依舊弱小的情況下,還有什麼資格和強勢方研討規矩?就像是汽車撞倒了電動車,不管有錯沒錯,實力不夠的普通老百姓總是弱上三分,至少要承擔百分之十的責任,而有律師團的才可以選擇反訴電動車,讓電動車賠償車輛損失……
所以留給陳宮的便隻能是在有限的條件之下破局,而現在陳宮不僅要考慮用什麼方式來破局,還需要考慮的是他的破局手段是不是已經被斐潛等人計算在內了。
而且,機會隻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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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溫候在為難……”
斐潛靜靜的坐著,轉頭看著亭外,雖然用布幔遮擋,但是依舊可以看到一麵的景色,朝著平陽城的那一麵的景色。
冬日銀裝素裹,但是似乎在地下蘊含著無窮的力量,就等著春暖花開的那一刻。遠處紅城之中,隱隱可以見到人馬車輛,冒著寒風在大街上來來去去,酒樓高高的幌子依舊不停的晃動著,就像在其中來來往往的酒客。城外黃氏工房不分晝夜的吐著黑煙,幸好這個時代沒有什麼環保局,要不然肯定是停業整頓少不了了……
所視之處,皆是繁華。
但是又有多少人可以理解在繁華之下的艱辛?
蔡琰溫婉的坐在一旁。
鶴形香爐細細藍色煙霧從秀氣的仙鶴翅膀下,從長長的仙鶴嘴中盈盈而生,然後在蔡琰衣角裙邊沾了沾,又繞了繞,這才念念不舍的升到了空中,回頭看了看亭中的兩個人,才漸漸消失,就像是一聲細不可察的歎息。
雖然聽到了斐潛這些沒頭沒尾的話語,但是蔡琰依舊沒有追問,而是用清澈透亮的眼神告訴斐潛,你說的我都有在聽。
“……幸好溫候是真的在為難,否則該為難的就是我了……”斐潛絮絮叨叨的說著,就像是一個多嘴的老婆子,“可是我也不能因為他的為難,就讓其他的人為難……”
一碗水端平。
似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是真正要端起來的時候,才會知道其中有多難。
蔡琰輕輕的將茶湯用竹鬥傾倒在茶碗當中,細細的流水聲音就像是山間的溪水,叮咚有致,然後放下了茶鬥,將裝有茶碗的木托盤向斐潛這一側微微推了推,然後在木托盤上,用柔荑輕輕敲了敲。
斐潛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端起茶碗,微微一觸,便知道溫度剛剛好,於是就喝了一大口,剛好將茶碗內不多的茶湯飲儘。
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