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年,長安城中的氛圍又一次變得異常的沉悶、凝重、且有些驚恐。
原本是不怎麼設防的街坊,也被軍事化管理了起來,街坊中的坊甲,帶著兵卒挨家挨戶的搜查。長安郡守府邸的門前,也有一名軍侯沉著臉,帶著上百人守著四周,並在角樓各處之上,都安排了人手,手持弓箭強弩,一旦有行跡可疑的人不經允許靠近,可以當場射殺!
斐潛終於是察覺到了這個世界,對於穿越者產生出來的深深的惡意,也體會到了為什麼大華夏不管哪個朝代,除了秦朝那個短命鬼之外,都一再嚴令禁止弩機的存在,甚至不惜自廢武功,也不允許發展遠程武器,尤其是我大清,簡直是越發的登峰造極,連自己原本的騎射也都一起廢了。
這還是遠距離的刺殺,要是距離近了,強弩的射擊之下,就算是斐潛穿著鎧甲,也未必能夠起什麼作用!
所以,能怪誰?
斐潛看著自己被包紮起來的肩膀,不由得有些苦笑。
當時斐潛察覺情況有異,便想著要迅速下馬,借用馬匹和周邊的護衛來遮蔽……
在臨機處置的這個方麵上,斐潛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是現在麼……
這射來的長箭原本應該是射不中的,結果不知道是龐統還是黃旭,拉扯了一下自己,導致自己在躲避的時候改變了形體姿態,然後就被射中了肩膀……
龐統也摔下了馬,斐潛也還記得當時龐統臉上那種錯愕和不敢置信的神情,從這一點來看,斐潛覺得這個刺殺事件龐統應該不知情。若是龐統連這個表情都能夠偽裝,那麼至少也是影帝級彆的人物了。
另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因為這一場刺殺不能給龐統帶來任何的利益,反而有巨大的負麵影響,像龐統這樣的人物,除非腦筋確實是壞掉了,否則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那麼,應該是誰?
見斐潛受傷,黃旭大為惱怒,不僅立刻下令反擊,擊殺了小亭之上的刺客,甚至準備立刻將在場的不管是誰,全部都擒拿下來……
然而斐潛卻製止了黃旭的行為,隻是令人去調來軍隊,然後在軍隊的護衛之下,進了長安。
斐潛很清楚,就算是將在場所有的人都抓起來,也未必能夠找出來真正的謀劃者,反而會因此而使得不少人無辜丟了性命。現在這個階段,長安不容許再亂了。若是真的亂起來,說不定正中了他人的心意。
是不是穿越者都會遇到這種麻煩,還是說穿越者都能豁免這種事情,隻有自己算是最倒黴的一個?
刺殺。
當政治利益無法采用其他手段進行調和的時候,便有不少人會選擇這樣的手段來直接消除競爭者的存在,當然這樣的方法也就等於是放開了囚禁在規則之下的猛獸。
不過現在要搞清楚的事情,是究竟誰在背後主導了這個刺殺的事情。
“明日便將城中各坊門禁撤走……”斐潛示意一旁的醫師先下去,然後對龐統說道,“隻需在城門和城外要道之上設卡……就像是捕兔,越是挖土,兔子便遁藏得更深,搞不好還將原來的洞口搞塌了……”
斐潛微微動了一下肩膀,雖然疼痛,但是還算是可以,並不算什麼太嚴重的傷勢。
得益於斐潛對於軍中金創之類傷勢的醫療重視,從高度酒精清創殺毒,到蒸煮麻布包裹,再加上張雲配製的金瘡藥收斂傷口,在現有條件下已經是最大程度減少了感染的可能性,也算是不幸當中的萬幸了。
“唯!”龐統很快的就明白了斐潛的意思,“某這就去安排!若不能引其出洞,某便無顏在見主公!”說完,龐統便急匆匆的告辭走了,這一次征西在他的地頭上出了事,簡直仿佛是在龐統臉上左右扇了十幾個耳光一般,若是不能查出背後主謀,龐統不僅顏麵上暗淡無光,甚至罪責也無法減輕。
城禁並不能持續太長時間,時間一長就容易引起各種連鎖反應,普通民眾也是需要出城樵采的,長安城內的人不可能每個人都能待在家中等斐潛將背後的主謀者抓出來才出門上街。而且還有一個因素,就像是斐潛所說的,若是逼迫得太緊,說不定就會有人將棄子拋出來,而一旦斷絕了順藤摸瓜的可能,要找到隱藏在其後的主謀者就更加的困難了。
同時,說不定主謀者也未必在長安主城內,所不定躲避在周邊陵邑之內,而要將周邊陵邑也一同封閉查尋,那就基本上要動用大軍來行動了。
“城中陵邑之內,可有何流言?”斐潛轉頭問黃旭道。
黃旭在一旁說道:“城中略有主公安危之言,但昨日夜間府衙張榜公布,主公無恙,民眾也就少了幾分憂心……不過……也有人說這是……”
肩膀傷口時時傳來的刺痛感,讓斐潛的氣色並不是很好,聽了黃旭的話,斐潛籲了口氣道:“人心,最是琢磨不定。吾等強說無恙,恐怕多數還是不信……若是我等表現得過於緊張,反而會讓人猜測我已經重傷瀕死,徒生亂象……至於些許謠言,也是正常,等過兩天某露個麵,也就消散了……”
“主公所言甚是。”黃旭應了一句,然後咬著牙說道,“待捉到了事後謀主,某定要將其挫骨揚灰,方解心頭之恨……”對於斐潛遇刺,黃旭身為愧疚自責,恨不得以身代之。
斐潛沒有繼續說什麼,隻是在自省,覺得自己在這個方麵上的防備,還是太過於大意了一些。
這是一個刺客橫行的時代,春秋戰國時期的專諸刺王僚、豫讓刺趙襄子、聶政刺俠累,再到後麵的荊軻刺秦王,刺殺政敵、乾掉敵國首腦,從肉體上直接消滅,是一種相比較大軍對壘而言更加成本低廉的方式方法。
漢代三四百年,培養了儒教這個講究禮法的朝堂運作模式,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尊重約定俗成的規則,拚什麼會給穿越者以優待?刀槍箭矢之下,除了那些開掛的逗逼,又有誰能時時刻刻都能免疫傷害?
這一次雖然受傷,但是斐潛覺得並不虧,畢竟過於自信導致的自大,則是穿越者最大的仇人啊……
“現場的那幾名刺客,可曾尋得什麼線索?”斐潛轉過了話題。
黃旭說道:“所用的弓箭,某都看過了,並沒有什麼記號……不過,按照箭矢材質來看,應該是軍製之物……另外,刺客身上除了弓箭之外,並無他物……某懷疑是他人蓄養的死士……”
“看來,我的仇人還不少啊……”斐潛說道,卻笑了出來,沒有多少死裡逃生的恐懼,反倒是有些悠然而生的坦然,間雜著一點對於那些想要動用這種手段來取他性命之人的輕視……
這是在戰場之上依舊是覺得無法擊敗我了麼?
“卻不知道某之首級價值幾何?”斐潛嗬嗬的笑了笑,“不過倒是提醒了我等,接下來需要加強護衛了……不僅是我這裡,還有平陽之處……既然采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也就意味著此人便再無顧忌……”
黃旭凜然遵命。
“此外……”斐潛望著窗外陰沉的夜色,緩緩的說道,“還要排查一下長安城內官吏,看看是否有人宣揚某會來長安的消息……切記,需要秘密排查,切切不可動靜過大……”
黃旭臉色一變,說道:“主公之意……龐使君……”
斐潛搖了搖頭,說道:“未必是龐士元這邊,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人……抑或是無心之下說出去的……畢竟我們前來長安,並未隱匿行蹤,若是有心之人……不過查一查總歸是好的,這個事情,你親自找人去辦,選些信的過的老人,彆大張旗鼓,以免反而錯過了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