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兄,此策連消帶打,端是厲害無比……”耿紀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不由得感歎道,“此時賑災,可得其名,亦可得其實也……試想,若是因災而亂,孰為之害?”
韋晃恍然道:“原來如此!”
過了片刻,韋晃目光轉動,低聲說道:“如此說來,豈不是……若是……”
“不可。”耿紀搖頭說道,“荀文若既有此策,豈能毫無準備?更何況當下名為賑災,若是稍有動作,便可以治之為蠹民梗政之罪!屆時群口滔滔,便是痛毀極詆,也難脫罪責……”
韋晃愣了一下,“如此說來,豈不是荀文若早已磨刀霍霍?待人入甕?”
耿紀默默的點點頭,歎了一口氣,“此乃陽謀也,縱然識破,又可奈何?”
曹操最擔心的是什麼問題,自然是他在前線打仗,然後後方起火,內外交迫,而現在,荀彧用一個碩大的名頭籠罩在上,一方麵可以穩固地方民心,反正基本上統治階級都懂得的,隻要基層民眾還有一口吃的,就不會亂到哪裡去,所以隻要及時開展賑災,就算是浪費一些糧食,也可以讓苦寒的民眾暫且穩定下來,不至於那麼容易被人鼓動作亂。
另外一個方麵,荀彧也牢牢的站在了道義的至高之位上,但凡是有人想要趁機搞一下什麼小動作,荀彧都可以借著賑災的名頭,然後將一個大帽子扣殺下來,就算是不死也會半殘!說不定就像是韋晃說的那樣,荀彧早就虎視眈眈,等著有人跳出來,然後可以收割一波……
“荀彧荀文若……”韋晃很是感慨,搖頭歎息道,“如此計謀超絕之輩,竟然淪為虎狼爪牙,唉……大漢,悲矣……且不知北麵……戰況何如?”
耿紀道:“此便是荀文若之謀厲害之處了……賑災若開,流民彙集,如此一來,民夫便是充裕,何愁轉運糧草不便?一策三用,可定於內,可濟於外,宜民宜兵……你我……唉,所不能及也……”
韋晃隻覺得有些渾身發冷,不知道是因為天氣的原因,還是因為心理上的感覺,隻能是用力的裹了一下身上的外袍,可是依舊覺得手腳冰寒。
“如此寒冬……”耿紀悠悠歎道,“甚難煎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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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司空曹府。
曹操依舊是一身錦袍,坐在堂中,閉目沉吟。
曹操心很亂,很累,但是在表麵上不能表現出一點點的亂,一點點的累。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暴露出來分毫,便會迅速擴大成為無數,然後這搭建不久的樓台宮闕,便會轟然垮塌!
“見過父親,咳咳,父親大人……”曹昂因為受傷了之後在沒有完全康複的時候淋了雨,導致傷口發炎,雖然沒有致命,但是也拖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眼下傷口倒算是愈合了,可是長時間的發炎低燒,也削弱了曹昂的體格,使得其身體有些虛弱,不複之前的勇猛之態。
“吾兒,身體可好些了?”
曹操看著曹昂,心中不免有些愧疚。這些時日曹操他不是忙於軍事,便是忙於民政,甚至還要顧及屁股上的劉協不要捅他後溝子,卻是對於曹昂的關心程度就有所不足了……
“回稟父親大人,有好些了……”曹昂說道,“近些時日,略有進食些……咳咳……進食些牛羊,想必過段時間,便可恢複如初……”
曹操點頭說道:“如此甚善!”神情之間也是略微寬慰一些。
“父親大人喚孩兒來,可有吩咐?”曹昂說道。
“這個……”曹操有些遲疑,捋了捋胡須。確實是當下事務眾多,導致曹操之前也沒有想得非常充分,下意識的便叫了曹昂,可是看見曹昂身體頗為虛弱,又覺得似乎有些不妥……
曹操皺著眉頭。
要不叫老二去?
可是老二偏小了一些,恐怕是鎮不住場子啊……
曹昂察覺到了曹操的遲疑,拱手說道:“父親大人,如今孩兒不能上陣殺敵,但也想助父親一臂之力,還請父親吩咐!”
曹操微微吸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曹昂的肩膀,湊到了曹昂的耳邊,換了個輕鬆一些的語氣,低聲說道:“戰事膠著,我必須到前線盯著……你元讓叔叔要在濮陽,子孝子廉各有要務……所以而許縣這裡,沒有人坐鎮,我放心不下……”
“孩兒願為父親分憂!”曹昂當即便說道。
“嗯,”曹操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道,“現在文若以賑災為名,行陳倉之策,具體的麼,到時候他會告訴你……此外,知不知道這一次賑災,是為了什麼?”
“呃,是為了救助百姓?”曹昂幾乎是沒怎麼想,便直接說道,然後看著曹操的麵色,遲疑了片刻之後,又補充道,“難道是為了……大漢社稷?”
曹操眉頭一挑,摸了摸曹昂的腦袋,順手就扇了一巴掌,不輕也不重,“去吧,等這個事情忙完了,再來跟我說說你的收獲……”
曹昂笑了笑,退了下去。
曹操盯著曹昂的身影,一直盯到身影消失在門廊之中,才緩緩地收回了目光,仰頭看著廳堂之上的雕梁畫棟,長長的,輕輕的歎了口氣。
過了片刻,丁夫人匆匆從後院而來,見到了曹操便問道:“郎君,你讓昂兒這麼冷的天氣去賑什麼災?昂兒身體才剛剛恢複,這要是……”
曹操閉上眼,指了指自己的發鬢,說道:“看到了沒有?”
“什麼啊?”丁夫人不解其意。
曹操嘿然一笑,悠然長吟道:“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曹操揮了揮袖子,站了起來,說道:“夫人啊,你疼愛昂兒,某何嘗不是?不過就如這院中大樹,不經曆風雪,怎能成長?此次賑災,一則可定民心,二則可獲名望,昂兒不去,誰去?誰能去?”
丁夫人默然,過了半響靠近了一些,抬手在曹操的發鬢上摸了摸,說道:“唉……夫君說的也有道理……夫君啊,也要注意身體,白發漸生,妾亦心憂……”
曹操哈哈一笑,反手握住了丁夫人的手,一同站在堂前,望著遠方昏暗的天空,相依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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