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許縣。
郭嘉在發呆。
大概是這個樣子′??`
現在郭嘉不怎麼敢出門了,畢竟之前說曹操和袁紹一戰,便有什麼多少勝多少敗的,就是他……
現在的局麵麼……
若是現在出去,少不了會被人調侃一番。
是的,現在於許縣之內的,大部分人都認為曹操凶多吉少。
在這個年代,戰爭依舊主要依靠人力基礎和糧食儲備,而曹操兩項都不占據什麼優勢,唯一能夠稱道的,便是從青州收攏的這一批老兵,這一些經過了黃巾洗禮,然後又在兗州有了新的田地的青州兵,堅韌的頂住了袁紹的攻勢。
不過麼,能持續多久,能抵抗多長,這個連郭嘉心中都有些茫然。這個不是說嘴上強硬一些就真的可以的,除非袁紹想要隻和曹操打一個嘴炮……
兵糧補充,器械修換,加上春天到來了,如果不能夠將民夫抽回來耕作,那麼也就意味著今年一年的收成又要受到影響,這些林林總總的事情,已經讓豫州一帶的這些潁川世家很是不滿了,要不是荀彧出麵一再安撫勸慰,恐怕現在早就有人跳將出來。
反正潁川也有人在袁紹那邊,不是麼?
就算是真的曹操落敗了,潁川依舊可以屹立不倒,甚至再退一步,說起來還有人在征西,嗯,現在應該是驃騎那邊呢……
哪一家最終贏了,都行。
可是郭嘉不行。
不是那個方麵不行,而是郭嘉沒有像是潁川士族一般,有那麼多的退路。
郭嘉離開袁紹,是因為袁紹之下根本就沒有多少寒門的空間,若是袁紹贏了,那麼依舊還是世家士族的勝利,寒門依舊沒有位置,即便是自己僥幸不死,也再無用武之地。
渾渾噩噩,混吃等死。
不過,似乎還有些機會……
“飯呢!”郭嘉回過神來,頓時覺得肚中一陣饑餓,轉頭看天色已晚,不由得叫了起來,“老鐘頭,我的飯呢!”
家中的仆從大部分都已經遣散了,反正如果曹操贏了,那麼自然還會有不少賞錢,甚至都不用郭嘉去聘請,就有不少人自動到門上來。當然,如果是輸了,那麼也同樣不需要那麼多的仆人……
所以,留下一兩個就成了。
老鐘頭端著一個木盤過來了,上麵放著一碗飯,用另外一個碗扣著,一旁放著一疊小菜,像是醃菜之類的東西……
“又是麥飯啊……”郭嘉有點失望。
老鐘頭愣了一下,不懂怎麼回答,似乎有些擔心郭嘉不滿失望,又有些忐忑的搓了搓手掌,吭哧了兩下,卻依舊說不出什麼話來。
“算了,沒事。”郭嘉哈哈笑了兩聲,“麥飯挺好,就是吃著費牙……行,挺好的,挺好的……”說完,便扒拉了一口。
老鐘頭放心下來,憨憨的笑著,彎著腰,退了下去。
麥飯因為用的是去年的,嗯,今年的還沒有種呢,自然也不會有,所以已經大體上失去了原本的麥的香,隻剩下了麥的硬,縱然經過蒸煮,依舊是硬,就像是一粒粒的小石頭一樣,吃這個,全靠磨……
後世的稻穀,是經過精磨的,除了穀子外表的那一層糠殼子之外,還有一層皮,如果不磨掉這一層皮,就是糙米,煮著吃也很硬。麥子和粟米都是如此。
正常來說,從穀子麥粒去殼去皮,一般來說就等於是要減少了二三成的重量,所以在漢代,一般的普通百姓舍不得精磨,去掉外麵的殼也就是了,所以麥粒很硬,很有嚼頭。
所謂周公三吐脯,並不是向後人所想的那麼不衛生,亦或是為了表現自我,而是不經過細嚼慢咽,是真的咽不下去……
因此古人在吃飯的時候講究不說話,講究細嚼慢咽是有道理的,食物粗糙,一口飯要磨個半天,還怎麼說話?
郭嘉磨了幾口,將碗放了下來,捂著腮幫子,低低歎息一聲。
累。
若是新成熟的麥子,蒸煮來吃是十分不錯的,縱然比較硬,但是富含麥香,慢慢咀嚼之下,麥香也自然一點點的散發出來,從嘴裡到胃裡都能體會到那種屬於糧食的純香和淡淡的甜味。
然而放久了,就有些問題了。不管怎樣小心存儲,在沒有真空和冰凍技術的漢代,總歸是避免不了一些受潮和黴菌,所以好一些的便需要時常在天氣適宜的時候翻出來暴曬一番,以免黴變。
每暴曬一次,便會減少一層的味道,也會影響到了麥子的口感,而且因為黴菌的關係,但凡是一袋麥子黴變了,其他相鄰的麥子也往往都會收到其氣味的影響,所以到了最後,這些麥飯簡直就是……
可是,這已經是當下最好的食物了。這些還是荀彧特意讓人送來的,要是讓郭嘉自己去市麵上買,根本就買不到!
因為前線戰爭持續的關係,許縣的物價已經是高到了離譜,一鬥米甚至要三千錢!而且還沒有多少的量,每天就隻有十石左右在銷售,賣完就沒了。
“原本一石米多少錢來著?”郭嘉捧著腦袋,用筷子輕輕的敲著碗,“好像是兩三百錢?忘了……這麼說來,這一碗至少也要個幾百錢了吧?這哪裡是吃米,這是食銅啊……憶昔兮鬥酒不曾醉,歎今兮鬥銅不可食……”
“什麼?怎麼,還想要酒,沒有了……”荀彧從院外走來,帶著一臉深深的倦容,黑黑的眼袋垂著,已經沒有了往年那種風流倜儻的容姿,而是跟潮陽區熱心群眾舉報的那些人差不多一樣了。
荀彧彆看在旁人麵前一副淡定的樣子,但是實際上心中也是照樣慌亂,當下曹操和袁紹相爭,不僅僅是曹操一個人勝負的問題,也同樣關係到了荀彧他自己,他在潁川家族,甚至是在潁川各大士族之間的勝負關係,說沒有任何壓力和心理負擔,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荀彧也隻能是到郭嘉這裡,才會略微卸下一些偽裝,稍微讓自己放鬆片刻。
郭嘉見荀彧來了,也沒有起身相迎,就那麼攤著,咣咣用筷子敲了碗邊兩下,說道:“正好,剛煮的,還熱著呢,要吃麼?”
荀彧看了郭嘉一眼,“怎麼,你不吃了?”
“這一邊牙疼……”郭嘉捂著一邊的腮幫子,“隻能用另外一邊,磨不動,酸了……”
荀彧點點頭,也沒有客氣,將餐盤拖到了自己麵前,端起碗,嘰咕嘰咕的吃了起來。
郭嘉托著腮幫子,眼皮耷拉著,就像是下一刻要睡著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