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許多小孩明白父母的意思是一回事,懂得道理是另外一回事,亦或是懂得道理是一回事,但是真正去做是另外一回事一樣,袁紹的意思麼,袁尚心中多少也是清楚,但是怎麼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對於袁紹來說,覺得和袁尚講述到這個程度,應該就是夠了,袁尚那麼的聰明伶俐,應該懂得其中的厲害關係,再加上袁紹也想著讓袁尚多鍛煉一下,多實踐一點,所以就將這個任務額交給了袁尚。
可是父母所感受的,和子女所感受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作為孩子,有相當一部分,都隻是想著父母撫養其長大,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要不然父母乾什麼生他(她),然後這些人之中,又有一部分隻懂得伸手索取,從來不想著如何回報……
作為袁尚,雖然比這樣的孩子好上一些,但是在袁紹的寵愛之下,並沒有像是袁譚袁熙一般覺察到了整個人世間的險惡,也沒有嘗到成人的那些心酸和痛苦,所以在袁紹眼中相當重要的一件事情,而在袁尚眼中,隻是父親大人袁紹覺得相當重要的一件事。
是的,這件事情是袁紹的,並不是袁尚他自己的。
父母的難題都是父母的,自己的開心才是自己的。
所以,袁尚就帶著像是上街幫著袁紹買一瓶醬油一般的態度,等到了入夜之後,便施施然的帶著護衛來到了輜重營。
輜重營,向來就是最為雜亂的營地,不僅有糧草,還有各類的雜物,器械,甚至還有一些負責縫補修理運輸的工匠和民夫,所以不管從那個方麵來說,都沒有辦法像是中軍大營一般整潔有序。
因為糧草和運送這些輜重的騾馬等的關係,再加上袁軍也不像是驃騎將軍斐潛那樣重視衛生問題,所以隨處可見的不知道是人還是動物的糞便,就像是地雷一樣埋伏在帳篷左右,袁尚一個不小心,就踩上去了,頓時惡心得夠嗆。
雖然袁尚見過血,見過死人,見過屎尿遍地的汙濁情形,但是不代表他就能習慣血,習慣死人,習慣肮臟,就像是有許多人見過好多次的蟑螂老鼠,可是猛地一看到,依舊會跳起來歇斯底裡的尖叫一樣。
按照往常,定然是回去更衣了,但是袁尚這一次是帶著袁紹的任務來的,就算是回去了依舊還是要再走一趟,因此袁尚便隻能伸著腳,讓護衛草草處理了一下沾染上了糞便的靴子,便忍著惡心,又在一旁的帳篷氈布上蹭了好幾下,才皺著眉頭,小心翼翼的往前而行,先來到了關押許攸的帳篷之內。
許攸見到了袁尚,頓時撲了上來,就要抱著袁尚的大腿,頓時被袁尚的護衛擋住,給架了回去。
因為長時間的處在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之中,加上輜重營條件有限,關押許攸的帳篷之內的味道並不是那麼好聞,袁尚不由得舉起袖子擋住了口鼻,嗡聲嗡氣的說道:“許子遠,某代大將軍詢問於汝,且如實言來!”
“唯,唯,三公子請問,請問……”許攸點頭如搗蒜。
“此番軍糧之中,黴變腐敗有之,何故?”袁尚問道。
許攸瞪大了眼,茫然的問道:“軍糧黴變?啊?這和某有何關聯?這不是應該問後營糧草管事麼?春來多風雨,存儲不當,是後營糧草管事失職也!”
袁尚搖了搖頭說道:“此乃運送而來之時,便已是腐壞了!汝乃轉運使,其言無責?”
許攸愣了一下,頓時跳將起來,若不是袁尚護衛眼明手快又將其按住,恐怕又是貼到了袁尚大腿上來,“這是陷害!陷害忠良!三公子,某擔任轉運以來,儘職儘責,勤勤懇懇,並無半點差錯,這腐壞之糧從何而來,某確實不知啊!這是有人故意陷害於某!對了,若是腐壞之糧,後營勾收之時,為何不查不講,到了這個時候又來說這些!三公子明察啊!某要和後營糧草主事對質,對質!”
袁尚又搖了搖頭,說道:“後營管事已經死了……”
“啊?”許攸瞪大雙眼,茫然且沒有焦距。
“因為後營糧草主事死於非命,所以這個事情才被發現……”袁尚淡然的說道,就像是死了一個主事就像是死了一隻螞蟻,頂多像是死了一隻鳥雀一樣,並沒有多少感情,“許從事,還是如實講來吧……”
“不,不是我!”許攸急得一腦門上都是汗,急切的分辨道,“糧草乃軍中大事,某再怎麼糊塗也不會在這個事情上動什麼心思!三公子明鑒,主公這些年,但凡所需事物交給某,某可有辦得差池過?某是收了些許的浮財,可是某也上繳了主公和三公子啊!冤枉啊!真不是在下做的,真不是啊!”
袁尚翻了翻眼皮,不置可否,心中卻對於許攸有些不喜起來。敬獻給我東西不是應該的麼,怎麼還成了你口中可以拿來討價還價的籌碼了?
“行了,某知矣……”
袁尚甩了甩袖子,不顧後麵許攸還在不停的哀嚎說什麼冤枉啊,什麼陷害啊的詞語,便轉頭出了帳篷,到了另外一邊關押田豐的所在。
比起許攸來,袁尚有一點害怕田豐……
雖然袁尚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袁尚到了關押田豐的帳篷前,遲疑了一下,然後咳嗽了一聲,高高的抬起了頭,下令讓護衛掀開帳篷門簾,便往內走去,迎麵就見到在黑暗陰影之中田豐的銳利目光,不由得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旋即又立刻挺直了,用鼻孔對著田豐,說道:“田彆駕!大將軍有言,譴某問於汝!”
或許是在黑暗當中待得久了,然後被突然的火把光芒刺得有些難受,田豐眯縫著眼,抖了抖花白的胡子,沙啞的說道:“且問!”
“此番軍糧之中,黴變腐敗有之,何故?”袁尚問道。
田豐一愣,旋即啞然而笑,說道:“善!端是毒策!此事,多半是公則所報吧?”
袁尚皺起眉頭說道:“某替大將軍問汝!軍中糧草黴變之事,汝可知其故!?”
田豐眯著眼看著袁尚,嗬嗬冷笑了兩聲,似乎還帶出了一些蔑視的態度出來,“此事,大將軍已然知之,又何必多此一問?”
父親袁紹已經知道了?知道什麼了?知道了還讓我來問?真的?假的?
袁尚挑了挑眉毛,不由得有些遲疑,片刻之後才說道:“某替大將軍詢問,田彆駕最好如實回答!”
田豐傲然而道,雙手連揮,就像是趕蒼蠅蚊蟲一般,“欲殺欲剮!悉聽尊便!且去且去!休要打攪老夫安眠!”
“……”
袁尚瞪著田豐,半響之後卻隻能憤然一甩袖子,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