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民夫會被綁著,吊著,然後一直哀嚎到死去,而且就算是死了,也依舊會被懸掛著,像一條鹹魚臘肉一樣,高高的展示著。這些渴望著逃脫的民夫,就像是深陷在沼澤泥潭當中一樣,越是向上掙紮,渴望陽光,便越是下陷的厲害,越是更快更痛苦的死去。
一身錦袍的曹丕瞄了一眼轅門之處的那些慘嚎的民夫,微微皺了皺眉,接過了一旁護衛遞過來的青鹽塗了塗牙,然後啃咬著柳枝,含糊的說道,“就不能給他們個痛快麼?大清早的,真是呱噪……”
“公子有所不知,”曹丕身邊的護衛湊過來說道,“不這樣做,這些賤骨頭不會害怕……要是死得太輕易了,也就治不住了……”
曹丕咕嚕了一下水,然後呸出去,“某知道……就是攪了某清夢……唉,算了……”
護衛笑了笑,說道:“卯時已過了……若是公子再睡下去,小的就該挨罰了……”雖然說曹丕年齡小一些,還不用像是普通將校一樣參與點卯,但是也不可能在軍中高臥。
曹丕抖了抖衣袍,有些悵然的歎息了一聲。
打仗,又臟,又臭,又血腥,又難聞,有蚊,有蠅,有虱子,有跳蚤,沒有酒,沒有樂,沒有美姬,沒有佳人,一點意思都沒有。
打仗這玩意兒,不就是比死人麼?
誰能指揮更多的,不管是用賞賜爵位的方法,還是像是營寨轅門之處的螻蟻一樣,用血腥的方式,反正哪一方有更多的人,不就是占據上風,勝利在握了麼?
前進、衝鋒、後撤,訓練兵卒,然後讓這些兵卒按照將軍的命令去做,戰陣不就是這樣一回事麼?
所謂謀略,不過就是誰能使自己死得少讓敵人死得多,誰就贏了。
就這麼簡單,有什麼難的?
父親曹操非要讓自己跟著看,跟著學,不就是這麼一回事麼?天天看死人,看殘肢,看拖著腸子滿地滾,看著血肉模糊地上爬,又有什麼好看的?
行軍布陣,謀略策劃,這些事情讓手下去做不就是了麼?將兵者為將,將將者為帥,某隻需要懂的如何將將,不就成了麼,為什麼天天要看著這些,聽著這些?
真是不可理喻。
當然,曹丕也不敢真的去理喻一下,他隻要是看見曹操一皺眉頭,腿肚子就會打哆嗦,更不敢說和曹操頂嘴什麼的了,因此縱然心中有千百個不願,千萬句牢騷,也隻能是肚子裡麵不斷的翻滾,最終會根據具體情況,化成一聲歎息或者一個屁……
不過上天往往都是這樣,會將最不喜歡的東西硬塞給你,然後躲到一旁哈哈大笑。
曹丕最不希望聽見的聲音,便是又一次的在一旁響起:“見過公子!司空有請!”
站在一旁的護衛連忙借著給曹丕整理衣袖的樣子,偷偷給曹丕塞了一塊餅子,然後衝著典韋露出諂媚的笑容。
典韋目光微微一動,便是抬頭先行,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也似乎沒有聽到曹丕在身後像是倉鼠一樣低著頭將臉藏在袖子後麵細碎的啃咬吞咽的聲音,隻是到了曹操大帳之前略微放緩了一點步伐,讓曹丕有時間整理一下,這才大步向前,朗聲稟報。
曹丕低頭進了大帳,眼前一黑,兩三息之後才算是適應了大帳之內較為昏暗的光線。大帳之內的空氣非常的渾濁,充滿了長時間點燃鬆油火把的熏烤氣味,還有一些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的味道,嗆得曹丕不由得咳嗽了兩聲,卻看到父親曹操投來的目光,連忙憋了下去,然後上前見禮。
曹操銳利的目光落在了曹丕嘴角還有衣袖上一些細碎的沫子上,微微皺了皺眉。“為將者,當知兵卒甘苦,方可攏兵心,驅之使之,汝可明白?”
曹丕連忙點頭,“多謝父親大人指點,孩兒明白。”
曹操氣不打一處來,“明白何事?”
“為將者當知兵卒辛苦……”曹丕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錦衣玉食,高臥酣睡,如此便是汝明白了?如此便是通曉了兵卒甘苦?!”曹操嗬斥道。
曹丕哆嗦了一下,連忙拜倒,然後口稱孩兒有罪,心中卻有些不滿,不就是換了身乾淨衣服,睡得晚了一些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曹仁在一旁打圓場,說道:“少年嗜睡,長身體麼,這也不是什麼大的壞事……下次注意就是,下次注意……”
曹操冷哼了一聲,“看在子孝的麵子上,且饒了這一次!起來!回去之後,將錦袍換了!再有下次,定嚴懲不貸!知否!?”曹操當然也知道小孩貪睡,所以沒有要求曹丕點卯就已經是放了一馬,沒想到曹丕竟然睡到了連早脯都來不及吃,這就讓曹操多少不滿意了。
曹丕忙不迭應下,然後又向曹仁致謝。
曹仁笑嗬嗬的擺擺手,
“審正南果然名不虛傳……”曹操等曹丕坐下之後,緩緩的說道,“被其看穿了誘敵之策,應以疲兵之計……”
曹丕豎著耳朵,認真聽著,他這個時候才知道前方鄴城之下發生了一些什麼變化。
審配引誘出了伏兵之後,還隔三岔五的就敲一敲戰鼓,甚至還派兵卒出來在城門之處轉一圈,等曹操兵馬衝來的時候就縮回去,沒看到兵馬就上前砍殺一些挖掘壕溝的民夫,在紅線附近瘋狂試探,讓前方的夏侯淵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曹操的問題在述說完了之後就丟了過來,“丕兒,汝可有何策以對?”
雖然曹丕在心中瘋狂吐槽,但是在曹操的目光之下,依舊不得不老老實實的思索起對策來,片刻之後試探著說道:“既如此,既有疲兵之策,何不應之疲兵?”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