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孔融感歎道,『若是袁本初忠心社稷。心懷陛下,又如何有如此多事端?』
兩人不約而同都有些唏噓。
恒靈在世的時候,雖然說天下也不能說多麼太平,但終歸還算是一個基本上統一,相對穩固的王朝,而中央的力量明顯比外軍要強大一些,而在漢靈帝後期,黃巾之亂之後,中央的力量就基本上消耗殆儘了……
『是故,天子蒙塵,社稷崩亂!』孔融拍了一下桌案,使得桌案之上的豆盤都跳了一下,『乾坤敗壞!朝綱蕩然無存!』
王粲默然。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孔融一開始也不知道曹操是為了將天子捏在手中作為權柄的,還以為老曹同學和董卓應該不同,所以當時來許縣的時候,多少還指望著曹操能接過輔佐天子的重要責任,幫助天子重新規整漢室,重現大漢榮光,當時很遺憾,直至董承之事爆發,才讓孔融徹底的明白,其實在某些方麵上,曹操和董卓也沒有多少的區彆。
孔融以為王粲是代表著驃騎將軍,而驃騎將軍也是想要拱衛漢室,所以才派遣王粲來許縣,而在交談的過程當中,也聽出來了其實驃騎將軍也並非堅定的保皇派,或許會比曹操要好一些,但是好到什麼程度,王粲也說不準。
很明顯,驃騎將軍趁著山東攪亂,然後憋著勁在關中發展,明顯是更好的舉措,甚至也是更加符合整個山西政治集團的需求。自從光武帝開始,山東就一直壓製著山西,而現在山西集團好不容易爬起來了,又怎麼會巴巴的跑過來重新在山東腳下跪舔?
所以,很自然的,驃騎將軍表現出這種矛盾的,有些曖昧,模糊不清的態度,也就是一種必然,兩個人都大體上可以理解……
但依舊是那句老話,理解歸理解,支持歸支持。
最為關鍵的地方是,雖然現在驃騎將軍目前為止的表現還算是尊王的,是忠心的,但是人終究是會變的,萬一哪一天驃騎將軍想不開,或者說是想開了呢?
『昔日前秦於關中,閉函穀而拒山東……』孔融低聲感歎道,『今驃騎得漢中,又納川蜀,幾近於此也……』
關中那個地方確實是易守難攻,再加上原本應該是治安大問題的胡人,現在都被驅趕歸化得差不多了,原本時叛時降的氐、羌部族,如今也大多是服服帖帖,南匈奴基本內化,而北麵的鮮卑也是無暇南顧,幾乎就是處於一個相對安全穩定的大環境之下。
同時戰略上也是如此,秦朝和趙、魏不斷的相爭,主要就是為了上黨區域,因為誰控製了上黨,誰就占據了側翼進攻的主動權。春秋戰國時期,秦朝多次大規模戰鬥之下,終於是取了河東,進而占據了上黨,等於是將側麵的大門給封上了,導致之後六國再怎麼努力,終究是突破不了函穀關……
唯一和前秦相比,有些不足的地方就是時間短了一些。
畢竟秦朝也是經過了好幾代的秦王持續努力積累,而驃騎將軍入關中也不過是這兩三年的時間而已。
孔融長吟道:『國家多難兮悲聲蔓,朝臣齷齪兮相離見!昔日周公兮挽乾坤,今朝何人兮開太平!』
王粲聞言,沉默了很久,起身向孔融拜了拜,說道:『今日見孔公,當知仲尼不死也!』
孔融連忙正了衣冠,向王粲還禮,說道:『仲宣賢弟謬讚!今日得見賢弟,以如顏回複生之!』
(作者菌注)
…………
『仲尼不死?顏回複生?』
王粲在許縣的一舉一動自然是讓人牽掛,尤其是荀彧,所以當王粲和孔融的言語,也很快的被整理了出來,然後遞送到了荀彧的桌案之上。
嚴格來說,這兩句話,似乎有些問題的,但是正是因為有問題,所以才更耐人尋味。
讚賞孔融的『仲尼不死』,似乎聽起來像是不錯,但是因為孔融是孔仲尼的正牌的子孫,在宗譜之中是有名次的,所以這一句話就有些怪異了,正好像我們不會說『你就像是你祖宗沒死一樣』……
而『顏回複生』也有問題。孔融稱呼王粲為賢弟,兩個人相互並沒有什麼師徒關係,頂多就算是朋友,但是在朋友誇耀自己像老祖宗不死一樣,然後就回應說你像我祖宗的徒弟……
這輩分上就差了一輩呢……
如果說是旁人,還有可能是開玩笑,抑或是說漏了嘴,沒注意到,但是對於孔融,還有王粲兩個人來說,很顯然不是故意這麼說,抑或是說錯了的。
『奉孝,你覺得如何?』荀彧問郭嘉道。
郭嘉卻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不是我認為如何,而是你……也不是,是主公要認為如何了……』
荀彧沉默著,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仲尼,顏回啊……』郭嘉甩了甩袖子,『都是已經做古的人啊……你就彆想瞞著了,該是什麼就報什麼上去罷……』
荀彧依舊沒有說話。
郭嘉皺起了眉頭,說道:『他們兩個是孔仲尼,顏子淵,可沒你什麼事情啊,彆當自己是冉伯牛了……你還真想著冉伯牛不成?這事情,就算是你不上報,也有人上報的,你信不信?』
荀彧將寫著孔融和王粲言辭記錄丟在了一旁,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聲音不大,卻有些堅決:『不過是相互吹噓爾,不值一提……』
『你!』郭嘉有些急,但最終也是歎息了一聲,『你可想好了……』
荀彧垂眉,『我隻說這兩句話是相互吹噓,令人作嘔……』
郭嘉愣了愣,說道:『或許這樣也行,但是萬一……算了,由你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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