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圖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在謀略上,而是在本性上,在絕大多數時間之中,郭圖首先是為了自己考慮,然後才是整體利益,就像是後世常常碰到一部分人會言詞振振的說集體其他人獲得利益的同時,也不能損害個人的利益啊,然後忘卻了為什麼他自己就成集體其他人的對立麵?
所以審配說要殺逢紀,郭圖不痛不癢,但是如果說有可能審配殺紅了眼,趁機將自己也給搞了,那就不行了。
郭圖皺著眉頭,捏著胡子,捉摸著,要說審配一心為公罷,也不儘然,要是審配假借名號,然後真的動手起來沒能受得住……
『汝意如何?』郭圖看了看逢紀,問道。
逢紀往郭圖身邊湊了湊,低聲敘說起來。如豆一般的光影晃動著,將兩個人的影子一會兒拉扯得像人,一會兒變得像鬼……
第二天,在臨近黃昏之時,鄴城之中爆發了巨大的混亂,逢紀和郭圖挾持了袁尚,同時以袁尚的名義,讓文醜統領袁氏的殘留兵馬,和審配等冀州兵卒發生了正麵的衝突,在審配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打開了鄴城城門,直衝太行方向!
城外負責圍困的曹仁聞訊趕來,在觀察了片刻之後當即便發動了對於鄴城的攻擊,並沒有全力去追殺突圍的袁軍部隊,因為很簡單,鄴城對於曹操的意義更大,至於殺不殺突圍的袁軍,那是更次一個等級的目標。
審配也是無奈,隻能是和曹仁戰在了一處,但是因為袁尚突圍的原因,導致士氣崩落,即便是留守鄴城的冀州兵卒,也大部分都喪失了繼續戰鬥的勇氣,最終曹仁攻進了鄴城之中,抓住了審配……
而另外一方麵,袁尚等人帶著袁紹留下來的那些老底子袁家私兵,在文醜的瘋狂砍殺之下,突破了曹軍的防線,逐漸的進入了山區之中,雖然後續曹仁派遣出了追兵,但是被文醜埋伏擊潰,之後也就放棄了繼續追殺的行動,轉而開始注重於處理鄴城以及周邊的最後事項,為曹操攻略冀州做一個完整的結尾。
說起來袁尚有些懵圈,他到了現在即便是衝出了鄴城包圍之後,依舊是還有些覺得宛如還在夢裡,這麼簡單就突圍出來了?那麼之前若是早些突圍,豈不是更好?但是實際上,袁尚沒有意識到,這一次突圍等於是逢紀和郭圖聯手將審配給賣了……
如果不是審配成為了吸引曹仁的那一塊最大的餌料,袁尚的突圍自然也不可能這麼順利。至於審配,以及依舊在城中的冀州人士,逢紀和郭圖隻能表示說抱歉。對於審配和鄴城之中的冀州人士來說,保全冀州的利益才是首要的,所以審配等冀州人士不可能舍棄鄴城,而對於並非冀州人士的郭圖和逢紀來說,其實一開始的立場就和審配有一些不同,在壓力之下最終產生了不可彌補的分歧,也就成為了一種必然。
擺脫了曹軍追兵,漸漸的走進了山中,逢紀和郭圖對照著地圖,辨認著方向,也是稍微緩了一口氣,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輔佐袁尚也是降為次一等的目標,更重要的是如何將袁尚賣出一個好價錢……
當然,報價的行為早在送出甄氏的時候,就等於是已經遞出去了,隻不過一直都沒有等到驃騎將軍的回應而已。
就在逢紀和郭圖覺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時候,突然發生的變故讓二人有些措手不及!
文醜在殺退了曹軍追兵之後,在次日的清晨表示,自己不願意繼續往前走了。
『文將軍!』郭圖沉聲喝問,『汝是何意?欲叛主公乎?』
文醜並沒有著甲,身上裹著些染血繃帶,顯然之前的戰鬥也並不輕鬆,手中隻是握著一柄戰刀,似乎在把玩,在麵對郭圖的質問之下,也沒有什麼緊張,反倒是有些放鬆的形態,微微笑著,搖頭說道:『某該做的……都做完了……』
『什麼完了?』郭圖不能理解,『主公仍需文將軍護衛!』
文醜扭了扭脖子,然後仰頭看著天空,半響才說道:『主公……某主公,此生唯有一人……』
郭圖臉色立刻就有不好看起來,連帶著旁邊的逢紀也都皺起眉頭,這話說得,簡直就是太難聽了。
『主公托付某三公子安危……』文醜依舊是看著天空,『如今三公子已然脫險……主公所付之責,某已儘之……爾等此去,是為了投驃騎罷?』
郭圖迅速的瞄了一眼袁尚,然後正容說道:『豈能言「投」一字?乃不得已,暫寄之爾,以謀後續……』
文醜大笑,然後搖頭,說道:『暫寄……哈哈哈……驃騎殺某兄長,有不共戴天之仇……某豈能投之?!汝等願去,直去就是!恕某不能從之!』
『大膽!』逢紀忍不住,戟指文醜,高聲喝道,『既食袁氏之俸祿,臨危退懼,此乃不義!上令不遵,此乃不信!棄主而行,此乃不忠!文將軍!切莫自誤!』
文醜一愣,旋即縱聲而笑,笑聲在山間回蕩,震起不少飛雀盤旋,『哈哈哈哈……文某一生磊落,未曾想臨了,竟然還是落得一個不義不信不忠之名!哈哈哈哈……』
『啊,這個……』袁尚上前,企圖打圓場,『此事……此事不若之後再議?先啟程如何?』
文醜舉起一隻手,指著不遠之處的山間垮塌,說道:『三公子可知此處?此乃顏兄身隕之處!』
『兵家交戰,其能無傷?』郭圖看了一眼,旋即說道,『大丈夫於亂世,當能伸能屈……文將軍何必介懷……』
文醜瞪著郭圖,半響才啞然搖頭:『說得真好……可惜某不過一個粗人,一介武夫而已,並非是什麼大丈夫……某隻求於此常伴顏兄……』
逢紀有些不耐煩了,雖然是進入了山中,但是一方麵也不能確定曹軍還會不會派遣第二批的追兵,另外一方麵這一條山路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哪能這麼一直耽擱下去,於是乎指著文醜大喝道:『文將軍犯了癔症了!來人!且將文將軍先行拿下!』
文醜拔出戰刀,也是斷喝一聲:『誰敢動手!』
郭圖連忙護著袁尚連連後退,然後等到護衛將自己和袁尚都保護起來之後,才出聲喝問:『文醜!汝欲行刺主公乎?!還不將刀放下,束手就擒!』
周邊兵卒遲疑著,不知道如何是好。
『罷了!罷了……』文醜搖頭苦笑,『顏兄!某原想給兄長修塚於此,奈何……也罷!便以天為覆,以地為棺,天下何處不是托骨之處!顏兄!某來尋汝了!』言畢,便是將戰刀反手架於頸間,自刎而亡。
山林之間雀鳥亂飛,似有老鴉悲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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