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之下,原本就沒有什麼新鮮事。
什麼叫做以史為鑒,就是因為曆史這個玩意,就是一根螺旋式上升的彈簧,有時候看著就會發現似乎低下和上麵,都有一根映照出來的影子一般。
由階級而製定的律法,本身就是政治形態一個非常嚴肅且莊重的展現,哪裡能夠漏洞百出,隨意對付,甚至是可以視之不見,肆意解釋?
可是問題是,封建王朝之中,就是這麼糊塗。
就像是某某專政製度,具體不是看擺在上麵的名頭,而是要看具體代表專政的那些人的構成,大地主階級占據主要地位,就是地主階級專政,縱然叫一個古典皿煮宮合製,也實際上是地主階級專政,如果說是大資產大企業家占據了代表席位的多數,那麼就是……
那麼,鄭縣出了問題,是不是斐潛治下的所有官吏都有問題呢?
也不見得。
但是鄭縣的事情,卻展現出了一個橫貫古今中外的曆史性的問題。
其實,在貪腐官吏這種最終形態出現之前,還有一個中間的過度狀態,就是所謂的怠政懶政。怠政懶政的官吏是不是腐敗的官吏,未必能算,但是怠政懶政確實是一種常見的形態,造成的各種後果,也不見得比腐敗的官吏好上多少。
怠政懶政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想背負責任,利益倒是其次的東西。
就像是後世疫情過後,各個高校開展的所謂『封閉式的管理』的官吏,若說其全數都和高校內部的商販食肆有利益往來。似乎不是很恰當。或許其中有一些有這樣或是那樣的利益關係,但是要說全部都有,未免有一杆子打翻全船人的嫌疑。
因此更多的是因為尚書台沒有下達明確的政令,那麼地方官吏為了避免承擔責任,自然寧可選擇怠政懶政,至於百姓方便不方麵,有沒有什麼困難,和頭頂的進賢冠比較起來,那個更重要,一目了然。
官吏也是人,所以人性之中有趨利避害的傾向,也就很自然。所以遇到類似於鄭縣這樣的問題的時候,老百姓試圖和官吏擺事實講道理,有用麼?
牛四夏高呼冤枉,有人聽麼?
什麼時候才有用,才有人聽呢?
鬨出人命來之後,而且這個人命還要被曝光出來……
若是直尹監當時沒去,或是去了沒看,亦或是看了沒有問,又或是問了又沒當回事,但凡其中有一個環節沒到位,那麼牛四夏就會靜悄悄的死在了灌木叢後麵,連他家中的親屬,或許也隻是認為牛四夏犯了事,或許會擊鼓鳴冤,但是更多的默默無聞。
所以根據這個事件說鄭縣縣令一定是貪腐,倒也不一定,就事論事來說,牛四夏事件也隻能說明其怠政懶政而已。而在漢代的律法之中,鄭縣縣令既沒有犯『惟官』,談不上什麼依仗權勢,也沒有『惟反』,報私恩怨,自然也算不上什麼『惟內』、『惟貨』和『惟來』了,所以如果按照漢代律法來說,鄭縣的縣令有罪麼?
而在漢代,不稱職的官吏,頂多就是撤職而已。
所以,這是鄭縣縣令一個人的問題麼?
出了事情,將鄭縣縣令抓起來,殺頭以謝天下,即便是能安撫牛四夏,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
所謂一罪不二罰。
見到一個抓一個確實能解決一部分的問題,但是那個隻能治標而不能治本。對於老百姓來說,自然是希望一遇到什麼事情,然後就可以直接解決,但是站在斐潛當下的這個層麵來說,他無法也不可能直麵他領地之內所有的百姓,逐一的解決百姓所麵臨的事情……
最好的辦法,依舊是解決共性,也就是像是製定貪腐律法一樣,製定出關於懶政怠政的相關條例法規出來,才有辦法算是初步解決這樣的問題。
『所以蔡家妹子就是被夫君拿來當槍使了?』黃月英嘖嘖有聲,不知道是表示稱讚還是表示憤慨,『夫君還是真舍得……』
斐潛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不是事件的重點好不好?難道不應該更關注一些無辜死去的牛四夏麼?斐潛記得當年黃月英還給了牛四夏一柄修正的農具,所以才特彆和黃月英說一下這個事情,卻沒有想到黃月英的關注點,從頭到尾就沒有在牛四夏身上……
『其實多半是那個王氏女在做的……』
斐潛略微解釋了一下,卻沒想到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就隻見黃月英的耳朵似乎『唰』的一下豎立起來,緊緊盯著斐潛問道,『這又是何人?』
斐潛伸出手來,在黃月英的腦門上彈了一下,『想什麼呢?!就是那個王氏女姎……放在蔡氏身邊,主要還是真的能走得下去看……要不然就直尹監那些衣食錦繡的貴女,又有幾個會在意貧苦黎民如何?』畢竟王姎墨家出身,否則一般的士族女子和普通百姓之間,多少還是有些階層隔閡的。
『倒是你……』斐潛轉過頭來問黃月英,『都這些時日了,不是已有模型了麼,怎麼未見實體?』斐潛問的模型和實體,是車船,或者說車輪船。
船,是非常重要的水上交通工具。
早在華夏遠古石器時代,就出現了最早的船,獨木舟。
華夏算是世界上較早製造出獨木舟的國家之一,並且有利用獨木舟和槳渡海的記載,當然,也有後人說那所謂的『海』,或許隻是大一些的湖泊或則沼澤。但是不管怎樣,人類的步伐從陸地到水中,這自然也是人類文明發展非常重要的一步。
黃月英揉了揉腦門,有些鬱悶的嘟著嘴,『漏水……』
『什麼?』斐潛沒聽清楚。
『我說,會漏水!』黃月英用手比劃著,『雖然輪軸孔洞高於水麵,然而用翻板輪轉之時,難免會帶進一些水來,然後淤積在艙內……若是將翻車輪板做的高了,漏水倒是少了,但是船身又不穩,稍有風來,便是側傾……』
漢代的輪船技術,已經有了船舵和船錨,但是車船的技術卻是到了唐代的時候才算是比較成熟起來。其中一份的原因就是西漢東漢乃至於三國,主要都是集中在了北麵領土上,對於南方多水係多丘陵地帶的開發,則是在晉國南下之後,迫於當時形勢才對於造船技術有了更高的要求。
而對於斐潛當下來說,如果從川蜀到關中,全程走山道,盤旋而行,一個是運輸能力受到人力馬力的限製,而來路程比水路要更加的遠,所以開發水運輪船技術,自然就交到了黃月英頭上,而領先了漢代一個朝代的車船,自然就成為了當下最佳的選擇。
雖然說車輪船依舊有很大的局限性,比如不能進入淺水區域,也不能入海,但是對於需要往返上下遊,逆流順流都要走的商隊來說,卻是一個恩物。載重大,轉運多,斐潛隻需要在一些關鍵階段,比如船隻無法通行,或是航行有危險的地方改成陸運,就可以大大節省人力馬力,對於整個經濟的發展,政令的時效,地域的控製,都有非常大的作用。
車輪船現在這個階段,自然是不可能用什麼蒸汽來驅動的,而是采用了漢代已經比較成熟的翻車水車的技術,以人力踩踏來驅動,而這樣的在斐潛認為已經比較成熟的技術,一加一的用在了船隻上麵,原以為應該是水到渠成,卻沒想似乎又出現了問題……
『走,到昆明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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