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配沒有實權,又不能說將自己的位置給侄兒罷?而從豫州調配來的各層官吏,顯然更願意用豫州人,從哪個角度而言也不可能去給審榮什麼職位,所以縱然審榮一再奔波,這麼些時日下來,依舊是毫無結果。
見審配發問,審榮心中念頭急轉,恭謹的回答道:『侄兒如何不知曉?如今城中議論紛紛,皆言「考正」不正,其為以抑冀崇豫也……』
審配慢悠悠的又問:『既然如此,汝意何為?』
審榮仔細想想,知道審配這是在考校自己,甚至覺得這是審配準備做一些什麼動作的預兆,也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賦閒日子不會太久了,所以回答得就加倍的小心翼翼,『侄兒以為此事多為不妥……司空將至,如此紛亂,豈不授人以柄?若是鬨將起來,免不得……隻不過如今朝堂之上,多為曹氏夏侯氏……也是難免非議……』
審配點了點頭,對於審榮的車軲轆話,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滿,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如今曹公用兵,自然要用錢財糧草……如今其餘地方是騰挪不出來了,就指望著冀州此處……故而「考正」一事,既於人,也於財也……』
審榮恍然,眼珠轉悠兩下,『叔父之意是?』
審配看了一眼審榮,然後緩緩的說道:『值此之際,混亂紛爭,且不可貿然而動……』
審榮卻是一愣。
這是幾個意思?
審配當下雖然說還當著『鄴城令』,但是境遇已經是差彆極大。畢竟當年在袁紹之下是什麼身份,袁尚之時又是如何,而現在麼……
然後審配的意思是不要妄動?都已經這樣了還不動?等死麼?
審榮砸吧了一下嘴,將頭低下,隻覺得心中發涼。
可是自己又有什麼法子?心頭難受了一陣,才勉強故作輕巧的說道:『既然如此,便是……旁觀就是……隻不過如此一來,豈不是讓曹氏夏侯氏占儘了便宜……』
審配搖了搖頭說道:『倒也不全是……如今曹公欲移治鄴,便是欲借冀州之力……然用與不用,亦是兩可之間……』
審榮忍不住問道:『這是為何?』話才出口,審榮便覺得自己又問了一個蠢問題。
曹操自然會猶豫。
換成誰,可能都會猶豫。
冀州豫州,相鬥相爭,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
之前曹操基本盤都在豫州,用豫州人也就是自然,現在偌大一個冀州,若是還用豫州人未免就有些過分了,可是要用冀州人士,曹操未必放心,所以按照審配的解讀,這『考正』其中也有敲打冀州的意思。
審配說道:『不論如何,曹公終須有斷……屆時自知……』
審榮終於有些不耐煩了,今日是審配的將自己召來,然後談來說去,竟然就隻是什麼都不做?等曹操最後來再說的意思?要真的等曹操來了再做一些什麼,不就是什麼都吃不到熱的了麼?既然如此,不如去休,且看看有沒有什麼彆的門路可想。
此事必然冀州之中有人謀劃,難道我就不能渾水摸魚,從中多少撈個一個位置,多一些好處?
於是審榮勉強一禮行下去,竭力維持著恭謹的態度。『叔父大人,今日所教,侄兒受益非淺。如今鄴城局麵,得叔父良言,便是越發清楚明白了。侄兒近日定然謹言慎行,少牽扯進眼前亂局當中。叔父大人料也是倦了,早些休息罷,侄兒改日再來省事躬親……』
審配哼了一聲,舉手點著審榮:『汝何時才能沉穩些!遇得大事,當有靜氣!老夫已經是風燭殘年,還能撐得許久?若不謹言慎行,又怎可維護審氏一族?』
審榮頭一低,默不作聲。反正他平日也沒少被審配數落,所以也就習慣了,對這種話已經毫無感覺,隻是表麵上做出一個態度來而已。
審配歎息一聲,輕聲說道:『曹公既來,定要用人……然此事若是替冀州出言,必然得恨於曹公,若是支持「考正」,又會得怨於鄉土……且稍安勿躁,自有分曉……』
審榮抬起頭來,臉上顯然有些喜色,『叔父之意……』
審配卻閉上了眼,什麼也不說了。
審榮這才心中有了些底數,欣欣然告辭而退。
審配看著審榮離開,臉上顯露出明顯的疲憊之色。考正之事,對於當下朝堂內外,明顯就是一個巨大的震動,當下曹操治下,暫且僵持住的各方勢力定然會借此重新洗牌,各方勢力都憋足了勁等著最好的機會全力開始爭鬥。
而自家侄兒麼,野心不小,能力卻不大,若不提前叫來提點一番,要是被人頂出去,卷進了風波之中,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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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此罷……』審配輕聲念叨著,『亦如此罷……』
審配往遠方望去,隻見北方陰雲如晦,層層疊疊,『寒冬將至啊……即便是熬過此冬,來年可是今朝乎?』
審配將審榮的躁動暫時壓製下去,但是其他人的紛亂,卻絲毫沒有停止,從城中到鄉野,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其中來,對於考正製度發表各種不同的見解,也讓整個冀州更加的風雲動蕩起來。
大漢作為一個國家,已經運轉了三四百餘,雖然說統治階層或許昏庸,或是無能,但是能維持王朝三四百年,自然也有其慣性存在,而這些慣性,就是在上層人士之中,在這些既得利益者所維持維護的法度之中。
雖然說當下經過恒帝靈帝的折騰,西羌黃巾的動亂,董卓袁紹等人得紛爭,大漢的統治已經搖搖欲墜,不複當初,但是不代表所有這些人立刻變成了傻子,智商隨著動亂就開始退化,相反,這些人會在紛爭之中更加的嗅覺敏銳……
曹操一行,也距離鄴城越來越近。
很多人都知道,等到曹操正是進入鄴城的那一天開始,豫州和冀州的紛爭就將正式拉開序幕,而這一次的相爭,和之前袁紹之時並不相同,甚至可以說完全不一樣,因為這一次,冀州一開始就落在了下風之處,想要扳回一局,甚至壓過豫州人士一頭,那麼自然要有一些謀劃和策略。
曹操端坐車上,閉著眼,任由車輛行進之時的顛簸,晃動著自己的身軀。
正常來說,曹操現在應該是在許縣,準備新年的到來,等到來年開春,新的一年大體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之後再來冀州。
可是,曹操自己知道,沒那麼多時間等這個等那個了……
驃騎將軍斐潛再一次在西域獲得了勝利,就像是緊箍咒一樣又在曹操腦袋上縮小了一圈,讓曹操頭疼不已。
所以當下,隻能是亂中求勝,先亂後穩!
『主公,現距鄴城二百裡……』
曹操睜開眼,細長的眼眸當中寒光畢露。驃騎那家夥煩躁於某,某現階段確實是拿他沒什麼辦法,但是爾等之輩,嗬嗬,某倒是要看看,有誰會跳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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